他停了一下,但并没有收起笑容,继续以轻松的语气说道:“我在最后非常想要感谢你,纳森老头,我一直以来都不曾理解过哥哥,在我的印象里从一开始哥哥就对我非常冷淡、我一直认为我们两人之间分明是有着巨大的隔阂的,我不知道他想要保护我,也不明白他想方设法逼我远离皇位的理由,我——一直都认为他丝毫不爱我,直到今天老头你告诉我,其实他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我很欣慰哦。”
情况已经很明白了,根据皇座上的魔法,只要神圣之恩变异,坐上这张座椅,就会被人控制行动,埃德赛尔即位之后的几乎一切举措,都不过是教廷的傀儡把戏。教皇才是实质上的皇帝!这就是为什么微微安和教廷恶劣的相处持续了这么多年,教廷却始终没有想要找理由拿走他的继承权!因为只要他毫不知情地坐上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座椅,他的灵魂就几乎被剥夺!
埃德赛尔继位之后“疯狂”地暗杀微微安,正是要逼他从皇宫逃走,不想让弟弟沦落到和自己一样!
“老头,”微微安一面闪身离开,一面留下了最后的宣言,“假如你不介意把尸体按在这座椅上当人偶的话,就到‘世界的尽头’去打捞吧!嗯——我是说,如果尸体坐在上面魔法也有效的话!”
嘿尤利西斯我的好学生,我好像说错了一句话,我刚刚还对你说我们之间绝对没有任何悲剧的结尾,结果这个落幕比我们读过看过的那些悲剧还要糟糕;
我刚刚还对你说我等着你长得比我高,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个时间等了。
“去追他!一直追到北边去!他要去‘千眼的巢穴’啊!”教皇那苍老而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身后想起,直属教皇座下的杀手们第一次不是为了杀人而出动。
哈哈,老头子怎么能不生气呢?被年轻的、即将输掉全局的对手轻易地骗出了所有的话,然后被这样打乱了棋盘……气得肺都要炸了是不是呢?
嘿,如果真的能气炸就好了,就像哥哥你从前骂我的时候一样,说你的肺都会因为我而嘭地炸开的。
原来你是这样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原来比我和苏妮娅所想的都还要深沉而悲哀,原来你一直以来都想要保护我——当你执着地要走在我前面的时候你究竟在想什么呢?“因为我是兄长,所以我要走在前面,首先负起责任,前方危险来袭的时候,我也要首先拦住它,保护我的弟妹们”?
埃德赛尔哥哥,真对不起啊,我一直都不知道]
微微安一路向前近乎不看路地冲,随手甩掉了贵族华丽的外套,扯掉了精致的发带,在空间交错的景象里一头扑进了帝国北方刺骨的寒风之中。教皇的杀手们追不上他,全大陆能够追上他的人也不会有多少,他体能足够,而且他还有空间之钥,他一面飞奔一面毫不停息地使用邪眼的力量,不到半个小时他就穿越了即使骑马也要数日的距离。
冰冷的风像细小的刀一样划过他的面容。
风,“克洛恩”,他的宿命的逃避。
“如果死掉的话,就再也没有任何束缚了。”他轻轻地对自己说着,放缓了脚步,他的面前是洁白的的广阔的冰原,冰原的前方是波澜不惊的北海,浩瀚无边。
穿着单薄的衬衣站在北方凌冽的风中,亲王也没有感到身体因为寒冷而有多少不适,这就是阿伊纳德的血脉,神圣光明,有难以侵犯的威严。
流着这样的血还被折腾成了那副样子,终日躺在病床上、苍白憔悴连话也说不出来,埃德赛尔所承受的痛苦到底有多少呢?多么强大的折磨才把这样健康而难以摧毁的身体变成了那副样子呢?
“对不起,哥哥,我一点都不知道。”
“对不起,苏妮娅,来不及告诉你任何事,就这样把这个国家都留给你了。”
“对不起,我亲爱的学生……我没有回去告诉你这件事,请你自由,不要困扰于我吧。”
他已经站在了冰纹开裂的海岸上,北海阴冷深暗的水在他脚下缓慢凝滞地流动,这里是帝国最危险的地方。他站在岸上默默地微笑,然后毫不犹豫地直直地跳了下去。
为他而举行的加冕典礼的一切都筹备好了,民众的心理也早就是如此设想的了,临到最后时刻他不可能突然宣布放弃继承权,他给不出合理的解释,那皇座上的魔法仅对“变异的神圣之恩”有效,他无法从上面找到证据公开谴责教廷乃至与教廷敌对,没有理由的放弃继承权只会导致国家上下一片混乱,拖延时间也非常困难,谁也不知道破解那个操控人行动的魔法究竟需要多久——
他知道这一切还是太晚了,他只剩下一个选择。
只要“温德拉亲王于冰海游历时不慎落水身亡”一切就都显得十分正常了。只要第一继承人死亡,继位者便是苏妮娅了。只要他这个变异者自杀,没有变异的苏妮娅便不必成为教廷的傀儡了,她不会受到魔法的伤害,这样顺位继承也不会导致秩序的混乱。只有他一个人会死,其他一切都不会出问题。
那么就这样沉在冰海里,永远告别命运的束缚,真正地成为“克洛恩”吧。
微微安这样想着,在冰冷凝重的海水中缓慢地下沉。
威尔登历,1502年,2月3日午后,皇帝埃德赛尔·卡伦特尔·阿伊纳德病逝于寝宫;
同日夜,亲王微微安·卡伦特尔·阿伊纳德正于冰海游历,不慎落水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