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不得超出它的预料吧……”丹尼尔笑了笑,“我早已经被人摸得很清楚了,什么底牌都留不下来,最出乎它意料的,难道不该是你庄园里那个幻象吗?我很认真地再问你一次,微微安·阿伊纳德——那是谁?”
微微安这次没有话题可以用来回避,于是自顾自地挥剑,装作没有听见。
“……”丹尼尔知道亲王的性格不喜欢听人的指示要求,只好作罢。
苏妮娅为了不分心,始终默默无言,然而却不自禁地想起了数年前的对话。
——皇叔之所以迟到,是因为家里的‘姑娘们’有事?或是玛尔维娜去找您的麻烦了?
——不,是我的学生。
——学生?谁有那样的胆量请您做教师?
——不是那么狭义的学生。是个好孩子……
——你并不是有资格出现在这一带的。你是什么人?
——资格……微微安·阿伊纳德先生的学生可有资格么?对于我擅自进来打扰,确实是抱歉了。
——你是温德拉亲王的学生?那你为什么穿得像仆人一样?
——衣着是用以评判人的标准吗?凭什么……
我知道那个幻象是谁造的,她默默地想,是那个人,仿佛黑夜里的轻风一般的异色双瞳的少年,一定是那个人。就像他那时披着幻象之纱好奇地漫游在皇宫里一样,他现在用那纱蒙住了魔物们的眼睛。
尤利西斯始终没有忘记那个夜晚美丽的少女,但是他的印象相当淡薄,而且他至今也不知晓,微微安方才所说“可爱的侄女”就是他当年邂逅的贵族小姐,因而在苏妮娅回忆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想起苏妮娅来。相比于一夜偶然邂逅随即争辩了几句的陌生人,他心里自然更多是相识已久的微微安、贝尔维亚、克莱尔等人,以及十年来难以化解的关于阿斯和安德兰娜的执念。
“魔物们真是执着啊,为了那个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君王的恩赐……”他无聊地站在庄园里,维持着吸引魔物的幻象,隔着庄园的栏杆向外凝视着魔物们不知疲倦地涌来随则焚身至死的愚蠢到甚至产生几分悲哀的画面,“不过,我自己也……很固执吧?”
忽然他看到有一个魔物没有受到伤害,不断前进!
不,不对,那不是魔物。
他深深地皱眉,那是个人类,他的镜树之叶告诉他,那不是魔物。但是那人身上布满血污,面容皆是戾气,眉目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残忍和yù_wàng——那人竟然和魔物一样,来渴求“君王恩赐”!
“这就是‘使用魔力的犯罪者’吧……”尤利西斯拔出了黑蔷薇之刺,“所谓的‘异端’,你好!”
“你是君王的仆人吗?”人类充满渴望地急切地向他伸出了手,“恩赐是什么?是什么?”
“不存在那种东西。”尤利西斯淡淡地回答,“你是人类,不要迷恋和魔物一样的生活,停止这种日子,和我们一起反抗魔物的入侵吧。”
“谁会停止?!我们这群人一出生就领受了魔鬼的恩泽,比起那个什么都没给我们的神,跟着魔鬼混不是挺好?”那人立刻露出了阴邪狰狞的笑容,“我们是异端,它们是魔物,异端不和魔物走在一起,难道和圣裁骑士们还有天使走在一起?!”
“像魔物一样杀人吃人不是很爽吗?只要这么简单就可以不断变强不是很好吗?我才不会选择那些麻烦的传统修炼呢!”
何其理所当然的口吻,何其贪婪而傲慢!
“你是人类!”尤利西斯重复了一遍,与这种人的敌对让他心情非常糟糕,“我们是人类!”
是这些自私的“异端”的存在,让人们对黑暗性质的邪眼产生了那么强大的偏见;是这些背弃自己人性选择犯罪道路的人的存在,让异端裁判所认准了“恶之子必然堕落”的歪理!
他难以理解这种堕落:竟然有人坦率、直接地确信自己应该和魔物而不是和同胞们共处,在他的概念里这是荒诞的,就像在这些人的概念里,他那“不杀人”的决心是荒诞的一样。
“我们干嘛自降身份和那些白痴在一起?”那人完全没将尤利西斯的愤怒放在眼里:他觉得这只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小鬼,也不会有多强大的,“人类只是食物,我们比人类高等多了——聪明多了。”
“这不对,”尤利西斯向他举起了剑,“如果这一次你还不肯认真听我说话,我就向你出剑。”
话音刚落,天上翻滚的云层之中,一道长鞭般的华丽雷电狠狠地劈了下来,将那还没有反应过来而保持着洋洋得意笑容的人化为焦炭。那漆黑的面容上还保留着原本的残忍冷漠的神情,看来可怕而又怪异。
“异端,”年轻的男声发出了低沉的讽刺,“和魔物一样,都不值得怜悯!”
尤利西斯只见一位身着硬挺的黑色长风衣的男子站在庄园的栏杆外,那人有着耀眼的金发和海蓝色的双眸,称得上相貌英俊,但他并不认识这张脸,单看着那一副庄重且不乏残酷决绝的表情,难以让人产生什么想亲近的感觉。
注意到黑衣男子手中通体银白色的十字长剑,联系到刚才劈落的雷电之鞭,尤利西斯很快明白了来人的身份:“您是……丹尼尔·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