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依然有些寒冷。
河边依稀间冒出几丝绿意，原本殷红的河滩经过几日的河水冲刷，已经淡去不少，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在淤泥中仍旧可以发现那日大战的痕迹。
河面上水雾笼罩，迷蒙中有隐隐约约的人喊马嘶传来。
已经三日了，对岸也撤得差不多了。
姜昭每日都在掐算着时辰，他经常会站在河边眺望对岸，这几日在下游派出去的几名哨骑，反馈来的消息也是对方真的撤了。
先头部队已经走出了将要百里的距离，这时就算折返，也已经来不及了。
古人都是如此守信么？
姜昭不清楚，他有些摸不清楚赵如轩的想法。
在他想来，赵如轩就算是退了，还有徐阙在这，两万大军把守对岸，仍有一场硬仗要打。
可是现在才发现，对岸不仅赵如轩退了，就连徐阙的两万大军也跟着一起离去了。
难道乾州已经如此危急？
需要三川郡士卒也跟着一起过去？
这可是整整七万人的离去，整个三川郡如同不设防一般，摆在了姜昭的面前。
“大人！”
“如何？”
“昨夜探子回报，此刻拔营离去的已经是对方最后一支了，对方乾州士卒已经抵达莅阳城。”
姜昭眯了眯眼，莅阳城位于沧水以西一百三十里左右的位置，已经距离三川郡城衡城不远了，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对方的前军应该是郑文率军，那这么说来不管赵如轩撤兵是真是假，起码乾州的兵卒是真的离开了。
因为只有骑兵才能在三日内，轻松走出一百三十余里的距离。
步卒的的话，他们还没必要这么急行军。
没了骑兵威慑，便如同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毕竟沧水对岸一马平川，一旦有骑兵结阵冲击，根本不是自己这数千人所能低档的。
姜昭拢了拢身上的衣袖，轻声问道：“你可知最后离去的这支兵马，是由何人统率？”
吕逊担任姜昭的护卫有一段时间了，听到姜昭发问立刻回答道：“回大人是三川校尉彭黎！”
这个人姜昭不认识，但是他知道这是三川郡士卒就够了。
姜昭挥了挥手，出声说道：“派人再探，务必掌握对方大军的所有动向，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遵命！”
吕逊恭敬一声，转身离去。
看着已经越发稀薄的水雾，姜昭挠了挠头发。
这个局势还真是越发看不透了啊，一直以为自己洞若观火的姜昭，在接过赵如轩抛过的那封信后，就已经彻底懵了。
混乱的局势，根本没有如同自己预想的那样发展，已经开始出现了偏差。
吴岩能够代表黄渊游说各方，姜昭已经将他放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但没想到他不仅说动了刘义出兵，在看到刘义满口推搪之后，毫不停留的转向了灵州，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不仅保住了性命，还能说动程伯懿发兵进攻定州。
姜昭可以用人头保证，那程伯懿绝对没有得到朝廷的旨意，也就是说他这是兴无名之师讨伐刘义。
胜了无功！输了就是全族皆灭。
这赌的很大啊，身家性命都拴在了这上面。
也不知吴岩许下了什么利益，才能让程伯懿不惜一切代价的讨伐刘义。
如果这是自己那个时空的历史就好了，完全可以凭借先知先觉的优势率先布局，可惜这里不是。
此刻未到最后，根本不能看清谁能够笑道最后。
说不定最后的结果是大周重整山河，再度延续百年春秋呢。
也说不定，定鼎天下的某位枭雄，此刻正做着民间农夫呢。
姜昭叹了口气，抬脚向着军营走去。
辽郡边境。
北风呼啸，旌旗烈烈。
数万骑兵一字排开，雪亮的弯刀在春日下泛着冷彻人心的光芒。
马蹄不停的踏动，一声声响鼻，连续传来。
一名身材雄壮头发披散的胡人，策马缓缓前行，凶狠的目光扫过不远处一只残军。
“你们都是真正的勇士，我代表单于送上最高贵的敬意，只要你们现在投降，我们单于一定会善待你们！”
“哈哈，我方士相恨不得杀尽胡寇，今日虽不能得偿所愿，但亦死的其所，诸位将士们以为然否？”
“我等愿为燕王死战！”
振聋发聩的声音直上云霄！
已经破败的燕字大旗，无声鼓荡。
王旗下方士相一身染血，残破的甲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当初一起撤退的兄弟有万余人，然而此刻站在这里的却不满三千，并且个个带伤，他们在辽郡以北，被胡人衔尾追杀，跑了近乎八百里的距离，最终还是被围在了这里。
马已经累死了，三千骑兵只能下马步战，对面的数万胡人都是一人双骑，比他们的优势要大太多了。
方士相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一抹恨意在眼角一闪而逝，他的目光掠过身后每一人的面孔。
“将士们，数千兄弟已经先行一步，你们可曾怕过？”
三千人无一回答，沉默良久后一名不满二十的少年，怯弱出声说道：“怕”
方士相拍了拍这名少年的肩膀：“为何怕？”
“我怕我杀胡狗的太少，无法为大兄报仇！”
“你大兄的仇，来日自会有人替我们报！我们今日要做的便是死战！”
方士相经过包扎的胳膊，不停的渗出血迹，但他仍旧紧紧的握住手中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