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柔地把沉夜放在车上,亲吻她的额头,“等一等我,沉夜。”
然后转身,挥剑杀人。
——是的。
人总是在失去什么东西的时候,变得更加强大。
而宿央,此刻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地强大。
梅菲斯特说。
沉夜震惊的问:
梅菲斯特说:
沉夜说:
梅菲斯特说:
梅菲斯特略有些自得:
四肢躯体的动作要过了很久才能迟缓地链接到神经一般,沉夜感觉自己像一个卡顿到爆炸的windows 98系统。吃力地做了起来之后,她发现四周的景色同之前她在山洞里的居室别无二致。如果不是梅菲斯特告诉她现在的坐标是皇宫地下密室,她都以为宿央做皇帝不成回老家隐居了。
前面的朝堂上,大臣们正在议政。龙椅上的男人神情被冕旒上的垂珠遮住,辨别不出喜怒。
然而群臣都战战兢兢,肃容而立,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位当今是半路出家的,却绝非昏君。他手段暴戾严苛,脾气阴晴不定,连当年的恩师与同门师妹都施以车裂之酷刑,虽然政治清明,却叫人难以亲近。更别提他是个极为记仇的人。按理说开国的新帝若抓到前朝余孽,往往是秘密处刑的,他却将前朝的皇太孙叶熠处以宫刑,把他公然摆在众人面前,当作近身的太监使唤。
这是何等的傲慢与狠辣。
龙椅边趴着一只懒洋洋的巨兽,体型有如猛虎,外型却像犬类,皇帝一直很爱重这个宠物,不允许任何人有所不敬,甚至连朝堂都让一届牲畜旁听。
往常它是从来没有动静的,此时却突然耸立起来,咬着宿央的衣角往殿后拖。
这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宿央后宫一个人也没有,连宫女都全遣散出宫了。他不需要什么人伺候,更无法相信任何亲近的人,只有军队和剑守着他,而他守在沉夜的床前。
此刻这巨犬异动起来,还朝着后宫的方向去——
想到某种可能性,宿央骤然站起来,打断大臣的话,“散朝。”接着就步履匆匆,赶往了寝殿内的密室。
石壁洞开,阳光涌入内室。明珠之光幽幽,白衣的少女一如往昔,回眸看过来,有点疑惑地微笑,“……是,宿央么?”
她还记得他。
她说:“我是不是睡了好久?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宿央的眼眸深沉,带着一点复杂得让人难以读懂的情绪,回答她:“……是啊,你睡了好久。”
他表现得丝毫没有情绪失控。果然当了皇帝的人就是不一样。
沉夜这么想着,有点发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不是也变老了?”
宿央微笑,提步向她走过来,低声说,“没有,我的沉夜依然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姑娘。”
沉夜却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突然这么会讨好人啦?”
“不是讨好,我说的都是真话。”他也在寒玉床边上坐下,规规矩矩地,离沉夜有一段距离。
“你叫我等得太久了,沉夜。不过,我给你报了仇,还顺便当了皇帝。以后就没人能欺负咱们了。”
沉夜哇了一声,“真好,我可不想再受伤了,感觉很疼的。”
宿央的手指动了动,说:“嗯。不会叫你再受伤了。”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沉夜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忽然说:“你是不是娶了别的女人?”
宿央慌乱地站起来,却又不敢靠近,有点哭笑不得:“我没有……你怎么会这样想?”
沉夜抹着眼泪,“可是……可是你都不来抱抱我啊。”
她稍微靠近了一步,宿央却立即后退。然后就看到少女一脸不开心地瞪着他。
他说:“……对不起。我只是,一碰你……就会醒过来了。”
沉夜破涕为笑。
她冲上去抱住男人的腰,闷声说:“傻瓜。”
宿央迟疑地抬起手,放在她的头顶。
泪水掉了下来。
“……是真的。沉夜。你醒了,这是真的……”
宿央开始无法忍受任何一分一秒的分离。
可是最为痛苦的是,即使他拥抱着沉夜,亲吻着她,气息交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不安。
他的沉夜,他的妻子,他的皇后,是此世之人吗?皇帝大多求长生,他也当了皇帝,却日复一日感觉到对求仙问道一事的绝望。唯有她才是仙人,而他不过是凡人。仙人不自知地在红尘里度日,而凡人则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唯恐别离。
宿央甚至不敢太过快乐。所有的快乐都像是预支别离时的伤痛。她的一颦一笑,都叫他立刻联想到别离的感觉。
长相思,摧心肝。最毁人心神的不是不得相见的相思,而是身体上如此之接近,心里却无法停止渴求的相思。
……直到那一天到来。
沉夜毫无征兆地她沉睡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长相思,摧心肝。
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
直到对镜惊觉苍老病态,直到缠绵病榻不能起,直到阖眼迎来死亡。
他所等的人,始终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