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了。文武百官默不做声的鱼贯而出,自然也没有谁会上来跟刘冕搭什么讪。刘冕似乎还有些恍惚,待这些人走完后才发现刘仁轨仍然跪在那里,急忙快步上前去扶。
刘仁轨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长吁一口气:“这腿怕是要跪折了……走吧,回家。”
数月不见,刘仁轨仿佛老去了许多。这一回着实也把他吓坏了,此时仍是一副心有余悸提心吊胆的样子。
刘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搀着他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含元殿正堂。刘仁轨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刘冕急急扶住:“祖父大人,让孙儿来背你吧?”看那情形,刘仁轨都有些跪得伤了。毕竟是八十岁的老人了,跪了这么久又受了一场惊吓,身体明显吃不消。
“胡扯。”刘仁轨低声训斥道,“老夫纵是再老迈无用,尚能自己行走。”
刘冕苦笑,只得扶着他慢慢朝龙尾道走去。其实刘冕也知道,刘仁轨不过是刻意逞强。他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已经老得没有用了。他还要撑着老刘家这个门面,尽可能的去保着刘冕的性命,留住刘家一脉香火。
对于刘仁轨,刘冕是发自内心感激、尊敬和愧疚。若不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虽然这一回刘仁轨看似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可要不是看在他这个老宰相的份上,刘冕还能有机会上得朝堂去博一线生机?
几百级龙尾道阶梯,着实走了一段时间。刘仁轨自己也是连连吁气,挥袖擦汗。刘冕见他这一副老态龙钟行动艰难又不肯服软的模样,既有些心酸,更多是感动。心忖我若有一天能够奋发图强支撑起门庭来,也可以让他好好在家安享晚年了。
祖孙二人慢慢朝大明宫外走去。刚过了金吾杖院到了御桥边,迎面走来一名宦官对二人一拱手:“刘相公,刘公子,小人无理叨扰了。有人命小人将一件东西转交给刘公子,请刘公子收纳。”
刘冕狐疑的接过,是一个小木盒子。揭开来看,里面居然放着一张扑克牌――就是那张太平公主给的大王。
小宦官没有多言,拜礼而走。刘仁轨疑惑道:“冕儿,此乃何物?何人拿来予你?”
“还是……回家再说吧。”刘冕眼神炯炯,若有所思。
回到家里,刘俊夫妇慌忙来迎。见到刘冕一起回来,大喜过望。但又见到刘仁轨这副模样,还以为他在朝堂上挨了廷杖,听刘冕道明缘由方才释然。
刘冕苦笑,在朝为官,就是这般提心吊胆。尤其是现在这种鼎革动荡之际,皇室族亲王公大臣,势必个个人心惶惶。
一家人围在一起倾叙了片刻家常,刘仁轨将刘冕叫到房里,关起门来。
刘冕很少看到刘仁轨像现在这么严肃,甚至还有一点紧张。
“冕儿,你可知今日我老刘家好不惊险的避过了一场灭门之祸?”刘仁轨心有余悸眉头深皱,“朝堂之上,暗箭如雨陷阱林立,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啊!”
刘冕细一寻思:“祖父大人,你的意思是说,似乎有人要对付我们刘家?”
“何尝不是?”刘仁轨眉头深皱,沉声道,“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老夫当了这几年的宰相,一心只效忠于太后,也未尝犯过什么错更没有得罪过谁。可是,总有人要想将老夫搬倒。”
“会是什么人?”刘冕疑惑问了一句,随即自己心中有所领悟,低声惊道,“难道是……武承嗣?”
“除了他,还能有谁?”刘仁轨冷哼一声,面露些许不屑与怒意:“此人气量狭隘胸无才智,却偏又野心勃勃。纵然老夫一门心思忠于太后,他也不肯放过。冕儿你既然能说出他的名字来,也就不难想见这个中的理由了。”
“孙儿明白。”刘冕点了一下头,心中对那武承嗣的厌恶之情无以复加。在武承嗣眼里,凡是和李家皇室沾上关系的,多半便是敌人。刘仁轨曾想刻意让刘冕去接近曾经是太子的李贤,唯此一条理由就足够他对刘仁轨充满敌视了。再加上刘冕这一层特殊的关系在,武承嗣便更加肯定是自己的判断:刘仁轨是李贤的党羽。
现在,李贤回归的可能性越来越大,武承嗣一边极力阻挠,一边忙于做出防范想办法铲除刘仁轨,减少李贤在朝堂上的拥护群体和力量。
刘仁轨脸上的愤懑之色渐渐淡去,变得有些黯淡起来:“冕儿,老夫八十有三了,指不定哪天一觉醒下去就会呜呼哀哉。咱们老刘家已是两代单传,你切不可再出什么问题。这一回你机智应变说中了太后心思,请准让李贤挂帅,还是干得很漂亮的。要不然,我们老刘家就真的要完了。你别看太后表面上信任、依仗我,可她生信就是个非常多疑的人。跟她走得越近的人,越危险。武承嗣稍一挑唆,她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立刻动手将你抓了起来。所以,你今后若要求存,就要坚持一个原则:保持距离。和太后保持距离,和李贤保持距离,和朝中的任何派系,也都要保持距离。当然,更不能和他们发生什么重大的冲突和矛盾。唯有如此,方是保命求存之道。”
“嗯,孙儿记下了。”刘冕拱手而拜。刘仁轨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历来,越是心腹大臣,越容易出事。越在党争之中风头劲盛的人,也越容易翻船。眼下又是时局纷乱的多事之秋,低调稳妥总是好一些。越想在这时候出风头的人,将会越惨。
譬如裴炎。当朝首辅、关陇仕族领袖,够拉风够气派了吧?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