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更夫的棒声才敲打三声,皇帝陆晴川就醒了,一醒之下的形容,看起来……当然,脸依旧还是一张白亮如纸的皮,不过从他的神情和动作上,已可以窥探出一丝往昔的影子。
举止粗犷,性情爆烈。
虽然,尽管,发病前的陆晴川举止粗犷,性情暴烈,十五年的皇帝生涯里,遇事不是吹胡子便是瞪眼,使得许多朝臣对他都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世人为他称赞,不说一些虚无缥缈的,就拿实际的上朝一事来说吧!
甫入头九,天始转寒时,陆晴川便对文武百官的作息与当值时间,进行了人性化,大手笔的调整,将原先卯时一刻的早朝时间改为卯时正点。
下午各部衙门的当值时间,由未时正尾提前到未时上三刻,不用担心,皇帝老子会占用你的时间,跟着,放班时间也由原来的酉时正尾变成了酉时上三刻。
这一调整虽然没有本质的改变,工作的时间份量比之原来没有丝毫的差异,并且还略去了午睡休憩,但至少帮你免去了不少卯时晨风的犀利,酉时晚风的凌厉。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皇帝不想早起,自己为自己的设想,可你却无法否认,仅此一项,你确实也由中得到了实惠。
更遑论其他方面的惠普了,例如,把岗看哨的将士们的钢盔铁甲下,增加了一层棉套,各公衙堂内倍添了火炉,壁炉……
大病之前,也就是前天,陆晴川忆起自己做下的这一桩桩大快人心的事迹,他还喜滋滋,乐滋滋,而今天,只不过是差了一天而已,感受却天差地别。
朕千辛万苦建了国,废寝忘食富了人,而朕……一股怒火忽然冲上头顶……可一个病人你火气再大又能够做什么?
顶多……龙榻边的案几上放有一碗冷了又热,热了又冷的银耳莲子羹,皇帝拂袖打翻了它。
一宿没敢合眼的太医院士苏南子,默不作声,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摔碗。
不解气,再寻,龙榻角支撑萝幔帐顶的铜杆太晃眼,皇帝知道自己的腿脚已麻木,但还是隔着锦被踢了出去,铜杆只是一阵剧烈摇晃,没断,当然不容易断,铜杆,铜质实心。
这时,一宿没合眼的苏南子闭上了眼,松了一口气。
呵呵呵哈哈哈,皇帝突然自个干笑了起来“朕的……朕的……腿能动了,朕的腿有知觉了,哈哈哈!”。
苏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躬身道,“恭喜皇上”。
“苏爱卿好本领……啊哈哈”,多少人曾劝皇帝不要把心情写在脸上,他年轻的时候做不到,老了还做不到。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主子高兴,作奴才的这会即便是死了爹娘也要陪着笑。
“有何好恭喜的?”,突然间皇帝翻了脸,“你治好的是朕的腿,不是病,也幸亏你做到了,否则,误了朕的大事,朕叫你全家陪葬”。
“臣该死,臣失言了”。
皇帝冷哼几声,没有再揪着不放,他一把撩开锦被,两只手一起掐自己的腿,还真疼。
梆梆梆梆,四更的棒声响了,皇帝道,“传和公公进殿,为朕更衣”。
“皇上要上早朝?”,苏南子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
皇帝摇摇头,“朕……朕……从此可能……可能不早朝了,哼哼哼哈哈哈,”,哭笑,这或许是天下最令人心酸,最能惹人落泪的哭笑了,“朕不早朝,可众大臣得早朝啊!你们说他们……能听见四更的棒声吗?哼……”。
如何会听不见?整个京城又不是只有一个更夫,又不是只在皇宫附近敲打?
再者说,各王侯公卿,尚书宰辅的府宅里都有配备专门报喊时辰的下人,近在咫尺耳边,不怕这些官老爷们误朝辰。
“老爷,您怎么起来了?这才将将四更天哪!上朝不是改为卯时正尾了吗?是不是我梆子声太大了?”,下人郝脸儿掂着一粗一细两个木棒站在“沐浴轩”的窗户下嘟嘟说了一大通。
郝脸儿个头不高,今年才十八岁,他跟宋光汉是一条村的人,家里无田无地,无父无母,但却有一位年近七旬的奶奶要供养。
郝脸儿本人是即没力气,也没学识,更没手艺……所以宋光汉便将他收容在府里混碗饭吃。
虽说是收容,但他在府里的地位,待遇却不低,这可能是归功于,他有一位漂亮的堂姐吧!我想。
也正因为有宋光汉的这份特别照顾,他才敢在鸡未鸣狗未叫的时间里嘟嘟说这么一大通。
不过,也千万莫要误会,郝脸儿并不是那种不知进退,蹬鼻子上脸的主儿,在府里几年,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仆人狗仗人势,狐假虎威过。
“不是……”,宋光汉洗漱完毕,用帕巾抹抹脸,“老爷我这是习惯了,一时半会还改不过来,不干梆子的声”。
六部各尚书的官衔均为从一品,除了宰辅监国,左右御丞,神武将军,骁勇将军几个正一品外,算是上古王朝里最大的官了。
官衔大,职位高,住的府邸自然也得气派非凡,尤其是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宋大人的府邸,否则将无法与其身份相衬。
走出“沐浴轩”来到偏厅,偏厅外,四抬平稳绿衣大轿已恭候多时,宋光汉跟轿夫摆摆手,示意他们稍等,先回屋暖和暖和身子,他自个一转身去了东进院。
东进院住的是尚书府兵,去那里,要经过演武厅的前门长廊。
宋光汉的步子很快,像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