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之前在忘忧台跪了三天三夜,又在床上一声不吭,谢绝见客地休息了三天,算下来。嬴季已经半个月没跟崔珏说过话了。
判官大人偏偏又不是多话的人,若是嬴季不主动开口,恐怕这种僵硬的关系再维持多长时间都不是问题。
至于谁先道歉,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嬴季,但是至于她能坚持多少天,这谁知道呢,小鬼们盼着钟天师能够赶快回来解决这件事情。
你说黑无常?黑无常忙着呢。
本个月前,主殿,嬴季几乎凑到了崔珏的面前,这大概是她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敢如此勇猛或者不知礼数地以这样的态度面对崔珏。
还留有着墨迹的手在桌子上握成拳,带着怒气说道:“都已经千百年了,还不够吗?”
“定罪为生生世世,千百年又如何?”
崔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声说道。
“生生世世?”嬴季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说道:“不过十年之罪,为何一定要用生生世世来偿还?”
“十年改命大罪,难道不值得责罚吗?”崔珏抬眼看着她问道。
嬴季缓缓后退,深吸一口气问道:“在崔判官看来,这十年的罪名,哪怕经历了无数次炼狱,哪怕偿还了千百次,都不够吗?”
“罪名已定,断无更改的可能。”崔珏说罢,不再看她,低头翻开桌上的文本。
“更改?”嬴季愣了一会儿,压着声音缓缓说道:“命都可以改,那罪名为何不行?”
崔珏拿笔的手停住,抬头看向嬴季,半晌后声音冷冽地说道:“来人,将嬴季带去忘忧台,罚跪一天,死其过错。”
嬴季闻言,慢慢站直了身子,咬牙说道:“崔判官当真铁石心肠。”
“两天。”崔珏吐出来的话没有一点情感。
嬴季的手猛地收紧,发出来咯吱咯吱的声音,然后猛地扭头离开,甩开了要上来擒住她的小鬼,自己一步步向着外面走去。
崔珏看着缓缓关上的门,眉眼中闪过淡淡的无奈,然后低下头去,重新拿起笔,终究还是没能够继续下去,将笔随意地放到了一边,倚在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嬴季跪在忘忧台冰冷的地面上,身子挺得笔直,看着不远处排在孟婆面前取汤的人,眸子暗了暗。
她竟然前些天才明白过来,白无常最近为什么这么喜欢陪着孟婆,在奈何桥上溜达,或者什么也不干,就站在奈何桥头,整顿着纪律,偶尔回头,看看那个姑娘。
孟姑娘给一个鬼盛过一碗汤后,扭头看了看那个执拗地跪在忘忧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袭红裙的身影,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黑无常顺手提溜着一个想要逃跑的小鬼,扔到了队伍里,一个腾跃来到了忘忧台上,站到了嬴季身边,看着那个固执地身影,有些无奈:“我一个没看住,你就去找了崔判官了?”
嬴季闻言,抿了抿唇,没有抬头,有些淡漠地问道:“八爷也觉得,是我错了吗?”
道:“我没觉得是你错了,只是你不该去这样做。”
“八爷什么意思?”嬴季扭头不解地问道。
“你这么做只是无用功罢了。”黑无常扭头看着外面的长队,轻声说道:“这种罪罚,是不会更改的。”
“那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七爷就这么离开吗?”嬴季不可置信地问道。
“又不是第一次了,你难道还不能适应?”黑无常低头看着她问道。
“就是因为不是第一次了,我才越觉得这根本就不公平啊。”嬴季扭头说着,声音突然慢慢弱了下来。
黑无常了然地扭头看去,在孟婆前的长队中捕捉到那一身白衣的身影,旁边还有几个束缚着他的小妖。
白无常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身上的衣服也有不少脏污,很多地方都渗着血,甚至比别人更苍白的脸上,都有几道伤口,红色的血迹在脸上十分的刺眼。
“要跟他打个招呼吗?”黑无常问道,眼睛依然盯着白无常。
嬴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有些落寞地说道:“不了。”
黑无常扭头,皱了皱眉,在嬴季的头上揉了一把说道:“反正他还会回来的不是吗?”
“回来了,就还是要走的不是吗?”嬴季没去管自己被弄乱了的发型,轻声说道:“无常,炼狱,转生,死亡,只要这个刑罚不取消,七爷就要一直在这样的痛苦中轮回,都已经千百年了,还不够吗?”
黑无常无话可说,他何尝不厌恶这个无尽头的责罚,他何尝不想要救回来自己的兄弟。可是他太理性太清楚,他没有办法能够帮到白无常。
嬴季终究还是扭头看向白无常所在的位置,后者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这里看过来,有些虚弱地笑了笑,温柔平和的模样一如往常。
嬴季从来没觉得有哪一刻自己是如此的脆弱,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无常,看着他终于排到了孟婆的面前。
孟婆惯性地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却在看清楚来人的面貌时将碗收了回去,有些惊讶地问道:“七爷?为什么……”
白无常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眉眼中却尽是温柔之色,伸手端过来那碗孟婆汤,又扭头看了看黑无常二人,才面对着孟婆,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七爷!”嬴季浅浅地叫出声来,就想要阻止住白无常的动作,却被黑无常按在了原地。
下一瞬,白无常的眸子失去了所有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