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里最是寒冷的时候,苑州城里头却是实打实的暗潮汹涌。葛瑶照旧笑吟吟地招摇过市,朝堂权贵们仍是成天挂着笑面应酬,但任是谁都清楚,风雨刮起来的日子不远了。
在阿醉来信的十天后,葛瑶上朝回来没有如往常一般直入书房,而是选择了调动阿醉留下的所有密探死士,遣往各处好执行她的命令。
人不少,任务也繁杂的很,等她把一环套一环的事安排好后已近黄昏。葛瑶略有些疲累地转过身——她倒不是体力不好,但素来便不大做得惯勾心斗角的事,看见云赋正安静地站在门外,微垂着眉目。
他穿着一件玄色的衣袍,外头罩着雪白无一根杂毛的貂裘,眉目清隽又黑白分明,在冬日里简直像幅水墨画。
便是葛瑶看惯了他,这个时候都禁不住心头一动——云赋太早便成了白塔的大祭师,小小年纪便惯于周旋在京城那堆乌糟事中,到如今虽未至而立,却已经给打磨得如同上好的玉石,美是美,却总归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味道。
……也是难为他了。葛瑶轻轻叹了口气,朝着云赋的方向笑了笑。
云赋也微微弯了弯眼,终于带上了尘世里来来去去的活气:“怎么,差不多到时候了?”
“我觉得吧,倒也不见得……”葛瑶蹙了蹙眉:“我瞅着是差不多了,不管怎么样,早做准备也不是坏事。”
“嗯,”云赋抬手,把自己的大氅裹在葛瑶身上,顺手拉着她一起朝屋里走去:“这次想来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大姐做事从来便没什么漏洞。”
葛瑶笑了起来,红裙映衬下她五官明艳,宛若朝阳:“自然无事,本来也不准备真闹得狠了。”
—这次,大概也不过便是杀鸡儆猴,灭了最气焰嚣张的一家,再削上几家的爵罢了,重要的是把权贵的气焰给打压下去,倒没有必要造太大的杀业。
但一旦气焰真给灭了,京中权贵这样大的圈子与利益共同体,怕也至少得有十多年回不来元气了。现在权贵们能在京城横着走,不过便是仗着皇帝如今还小,前朝的势力如今辅政,能顺理成章渗透参与权利的角逐。
而十几年后,谁还能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得饶人处且饶人,无论是云赋还是葛瑶,甚至远在西边的阿醉与莫淞,都心里明白着。没必要闹得太严重,有那样也就行了。再是不平,当今时候也不能做得过火。
毕竟还有一场硬仗在前头呢,要是先自己掐得不死不休,那就算能赢保不齐还要被咬下一块肉来,还不如索性放水,以后再慢慢解决毒瘤。
不过,倘若是有人给脸不要脸,白塔当然也不介意索性再干一票大的——至少这样省事,能一劳永逸啊!
葛瑶琢磨着,以现在的形势,保不齐真要来场硬仗。她骨子里便是好战分子,倒是不怕,甚至隐隐有着些期待的情绪……
毕竟,纵容下属,官官相护,这些葛瑶也理解。但倘若因为自个儿的私心便肆无忌惮,荼毒百姓,硬生生在本来没什么事的情况下闹腾出饥荒,坑害了几千万黎民百姓……这便实在是需要惩治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谁真比谁高贵了,因这么可笑的理由便高高在上,无视生死,岂不是更可恨,死尚不足以辞其咎?
白塔这边是安安宁宁岁月静好,京城的一干权贵却齐齐炸了锅,终于按捺不住在京城的如意楼见了面。
如意楼,京城最奢华豪侈的销金窟,有着最柔软的舞娘与最风韵的女子,如花笑靥与十丈软红相偎,是京中纨绔争相一掷千金的地方,也是……筹谋酝酿的好场所。
青楼,最是嘈杂不堪纸醉金迷,私底下往往也掩着数不清的勾当交易,酝酿着能惊动整个大梁的阴谋。
在京城最出名的舞姬旋转着停下,流水一般泛着金光的绸子缓缓迤逦拖在地上的时候,沈濂坐在案首,带头叫好:“烟宛的舞从来都不会叫人失望,诸位觉得如何?”
没错,就是沈濂。
尽管被老爹在自家关上了好几天,在整个京城有点脑子身份的人面前都跌了分,但这位一旦给放了出来,就又掺和到了京城的事情当中。
他素来自视甚高,当然也不会觉得此次是自个儿的毛病,一把年纪被关起来只能说明老爷子对他不放心,没准还是嫡母挑拨出来的。
沈家老夫人与沈濂的关系很是微妙,面上还算是一团和气,根里面却实在友好不起来。
沈濂的娘地位算不上高——沈老夫人出身名门,五世为官,就算沈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性格倔没儿子,那也是不会答应弄一个出身不错的妾室碍眼,那原配该往哪儿搁?
然而当初也实在是闹得狠,没什么可能和解的那种。既然这样,两边又撕不下脸皮和离,那就只能纳妾了。
鉴于沈老夫人和老爷子当时闹得势如水火,瞅着那个样子大约也别想再生儿子,这生下来的庶子势必便要继承沈家偌大的家业与错综复杂的关系,妾室的地位太低也麻烦,怕会给将来的继承人抹黑。
沈老爷子是个心里有数的,与发妻关系再差也不会真折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后与妻子的娘家也算是各退一步——娶良家女子为贵妾,然而毕竟没什么家世,无法动摇正妻的地位。
后来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沈家两口子没病,要不然也没办法生了三个女儿,这后面是闹翻天才弄成这样。此次纳妾目的明确,只为留后,府里头好出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