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柯自己也明白这个要求过分的很,皇帝平时实在不算信任白塔,甚至还颇有点和京城权贵联合驳白塔面子的嫌疑。真到了这个份上,却又想要白塔去做出头鸟,这换谁自然也有点膈应。
然而没办法——朝廷倾轧斗争,但那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又何辜呢?彦初帝继位没有多少年,糟心事却实在是数都数不过来。而饥荒之事若能处置得当自然没问题,压不下来……要是真到了流民之祸的地步,那还怎么收场?
李柯为官多年,自然明白此事关系重大,当下也顾不得老脸了,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玟天姬大人,这粮食要是还不能及时筹集到,眼看着西边怕就是不好了。您驻守北疆多年,外御强敌,西边没有那么要紧的地势,但要是真闹起来了,往后……往后哪里还能撑得住?”
他话说的含糊,但两个人也都知道意思。蛮族的大巫那就是喂不饱的饿狼,虽是眼看着日子不长了,但那个架势临死前恐怕都要拼着咬上一口。大梁朝这些年来也是厉兵秣马,但论军力只能和蛮族掐个七七八八,实在不占优势。
而倘若这中间还因为饥荒闹出个起义什么的……真要论起来,百姓走投无路时候的凝聚力指挥能力无疑比不上官兵,不过一旦开始武力镇压,那以后还怎么指望百姓豁出命和蛮族打仗?民心怕就再难凝聚了。
葛瑶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话你也不应该跟我说——西边白塔只有个芜天君,主力都放在北边和蛮族打仗了,这些年也不知道死了多少。西边的事该归在谁头上我们都清楚,芜天君……真要打仗了也是准备做前锋的,能传个消息回来就不错了。”
言下之意,谁折腾出的烂摊子谁收拾,这饥荒明摆着是层层盘剥不顾民生弄出来的,和我们白塔扯不上关系,能把消息传回来便已经是对得起皇帝了。
这话实在不容辩驳,李柯这种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更是明白葛瑶所言没有错——白塔再是大公无私,也不能平素被猜忌而毫无怨尤,到关键时刻还一句话不说帮着对方。
不是有句老话——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吗?话糙,但这理,却是放之四海皆准的。
李柯停顿了很长时间,方才苦笑道:“玟天姬大人,老臣是没有什么资格要求您,只不过斗胆一句,当年白塔初成立之时,便立誓守护万民,扶持大梁,几百年传承下来,当年初心可曾变过?”
葛瑶盯住李柯,眼角渗出点冷意:“白塔旁的不敢说,当年立的誓可实实在在守着……驻守边疆这么多年,就没几个祭司善终,李老这句话葛瑶可就不懂了。”
李柯被她盯得发毛,奈何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老臣无意冒犯,自然也明白将军少年出征,这些年为国枕戈待旦。只是将军这样大的心力守护大梁,还真的便忍心看着这大好河山有朝一日被蛮族铁骑践踏,百姓流离失所?”
他从天姬改口成了将军,只希望这个称呼能让葛瑶稍稍动容。
“我也不和李老说些场面话,”葛瑶拔下一根簪子,似乎漫不经心地在手里头把玩:“朝中关系李老也清楚,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年初里通外敌之事白塔收拾了些人,但也差不多明白了……这么多年死守国门,有时候也还只落得个揽权的名声。”
她没按常理出牌,猝不及防便把最根本的矛盾挑在前头,李柯心里也明白她说的是实话。白塔最精锐的部分并不在京城,而是在北边对抗强敌,上一次也折了不少——但这样,拥兵自重的帽子便顺理成章地被扣在白塔头上。
那这一次带头捐粮,岂不是更有笼络民心的嫌疑?
李柯道:“陛下是明白的,老臣也相信将军心挂社稷,大祭师大公无私,能解江山之急。至于将军所顾虑的,老臣就用这老朽之躯担保,绝不会发生。”
也难为李柯,油滑了这么多年,到老来却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掺和进一团糟的时局中,还发了这样的重誓。
葛瑶“唔”了一声,又道:“陛下还年轻。”
陛下还年轻,所以往往心志不坚,耳根子软。白塔真的出人出力了,到头来可别还给旁人做了嫁衣裳。
李柯正色道:“将军请放心,陛下虽是年轻,但行为做事果敢勇决,当不会负了将军拳拳之谊。再者陛下从下待颜天姬为师,又岂能不明事理?”
老头子生怕不能说动葛瑶,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索性把阿醉给抬出来加砝码,以证明彦初帝是个明白人。
葛瑶嘴角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话的语气也终于缓和了:“李老也不必多言了,葛瑶知晓李老的一片心意了,回去自然会和大祭师商讨的,李老放心吧。”
这其实就差不多答应了,后面也不过是场面话。
李柯吊在喉咙眼七上八下的那口气好容易掉了下来,然后便听见葛瑶笑道:“不为其他,专为李老这样精明的人都能铁了心为陛下做说客。葛瑶当年在北疆打仗的时候,可就听说了李老的大名,大姐可是特意嘱咐了我,李老不轻易表态,但凡表态便差不多都是对的。”
李柯:“……”他硬生生给自己的口水呛住了。他自个儿也想不通,葛瑶怎么就喜欢上拿他这个老人家寻开心?
葛瑶眯着眼最后看了他一眼,推开车厢门朝外头示意:“这都快到白塔了,李老还不下车,是想跟大祭师聊聊吗?”
李柯一个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