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叶冷冷挥手:“冤有头债有主,你等不必害怕,暂且退下。褒府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看着四个护卫道谢而出,林珠像被抽筋削骨似的脊背瘫软,膛目结舌,强撑着跪直,额头上是豆大的冷汗珠子。
褒毓放开燕虹,冷眼瞥着杨子叶:“依我看褒府就会冤枉好人!”
众人俱盯视她,见她在父亲遇难哥哥亡故的情况下神情依旧,并无任何伤痛或悲郁,不由对其冷漠暗暗纳罕。
杨子叶指着她,手臂发抖:“你……出去!”
褒毓发出一声冷笑,将自己的剑握在右手,扬起左手里的一把剑,指向杨子叶。
燕虹急忙挺剑将杨子叶护住,娇斥:“胆敢伤我婆母,你无法无天!”
褒毓冷笑着收了剑势,将剑在空中一划道:
“是此剑杀死了燕侯夫人,而不是二哥哥的那把剑。”
杨子叶动容站起,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褒毓将剑往地上一撩,朝外喊道:“来人!”
四个护卫应声进来。
杨子叶声音响亮:“速拿这把剑,查验是否吻合燕侯夫人伤口。”
褒姒面上露出喜色,和云儿轻轻对握了一下手。
屋内寂然无声。一只鸟在雕花窗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朝屋里望望,拍打着翅膀飞走。
半盏茶时辰,四护卫拿着那剑进来,放在几案上,合手弯腰:
“启禀夫人,此剑亦和燕侯夫人伤口吻合!”
杨子叶指着在几案上闪闪发光的青铜剑问褒毓:“从何处得来此剑?”
褒毓避开杨子叶目光,微窥林娴的忐忑不安,神情闲适,轻描淡写的语气:
“我识得二哥哥佩剑,从后花园假山洞里捡得此剑,以为是二哥哥遗失。又听说褒府出了这桩公案,就来凑份热闹。”
杨子叶心里紧揪的那个痛点倏忽减弱,眉宇稍开:“我就知道德儿不会杀人!必是刺客行凶之后急于逃避盘查,就丢了凶器。”指着林珠:“大胆刁奴,你敢诬陷主人!”
林珠满脸汗水,神情慌乱,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我……我……夫人饶命啊!”
杨子叶一拍几案:“褒姒,你图谋陷害燕侯,又带灾燕侯夫人,即便我怜悯你,国法亦难饶恕。来人,将林珠褒姒押往大牢听候处斩!”
林珠哭喊着冤枉,和闷声不语,面色僵冷的褒姒一起,被带刀护卫押了出去。
燕虹一瞬不瞬地看看褒洪德,渐流羞愧神色。当看到褒洪德盯着被押走的褒姒时,不由攥紧拳头。
林娴跪地哭道:“母亲,儿媳管教下人无方,请饶恕儿媳!”
杨子叶斜视林娴,脸色映着窗口光柱,一半昏暗一半明亮:
“你要记住,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林娴挂着泪,满脸无辜地辩解:“林珠这丫头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有时未免宠过了头。或是她看走了眼,或许她恶意诬陷。请母亲从速查明真凶,从重发落,儿媳绝不护短!”
褒姒被押着往前走,被扭得手腕奇痛,注目处苍竹起伏落叶飞扬,夹竹桃一片片凋谢,成队的雁儿飞过灰云漂浮的昏暗天空。
“快,进去!”随着狱卒一声呼唤,她神情呆滞地走进光线幽暗、散发着潮湿之气的监狱,心随着锁门声沉入黑暗深渊。
幽幽的光线,晦暗的心情,悲伤的情绪,褒姒听到蚊子围在身边欢唱日月的隽永,在柴草堆里蹲得困乏难忍,只觉嗓子冒火眼睛干痛,便朝着墙角一滑,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被人推醒时,褒姒看到蹲在面前的褒毓。
褒毓的凤眼在满屋幽暗中灿亮如星。
褒姒急忙跪拜,还未说出话来,便声音嘶哑地干咳了好几声,抚着撕裂般痛楚的嗓子说:
“劳小姐亲来这污浊之地,岂不折杀奴婢?”
“起来起来,饿坏了吧,”褒毓搀起褒姒,从竹篮里端出饭食,又拿出一个装满开水的羊皮袋子:“是先吃还是先喝?”
褒姒手在喉咙处放着:“渴,渴死了。”又是几声干咳,声音像铁钉划过石块,异常刺耳。
褒毓将羊皮袋递给褒姒,褒姒拧开盖子,仰头咕咚咚灌了半袋水,擦着嘴角笑道:
“不渴了,真舒服!”
褒姒拿着褒毓递给的亮闪闪的银箸,凄惨一笑:
“小姐,你真好!只恐褒姒无以为报了。”面转伤感,扑簌簌落下泪来。
褒毓从无女孩忸怩态,豪爽地拍拍她肩:“士为知己者死嘛,你不用报答我!”
褒姒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将碗、碟、银箸装进提篮。褒毓却将银箸拿出,递给她:
“这个你收拾着,用以试毒。我会让人送来三餐,还要想办法救你出去。”
褒姒异常感动,眼眶变红,紧攥着褒毓手:“小姐,感谢你救了二少主。”低头抿去泪水,脸色被阴影覆盖:“我有罪,只怕是出不去了,但不知是谁杀了燕侯夫人?”
褒毓神情疏淡,目中冷冽笑意:“杀燕侯夫人者,乃是褒府内鬼。”接着道:“我救褒洪德,全是因为你。若是二哥哥被冤死,你就必死无疑!”
救褒洪德,全是因为我?难道在这古怪小姐心里,一个丫头就比她亲哥哥重要?
这样的人生答案太过悬疑!
褒姒难以理清头绪,便不去想它,满怀感激哽在喉里,只化作汹涌不尽的悲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