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并不像望着那样近,褒洪德的队伍走近那片树林时,天已大亮。大部队人马在林前停驻,人像草捆子一般倒在地上。
林子旁有一条深沟,沟沿上种着大片的豆子、南瓜。大片的绿色植物连着一个孤村,村里飘起炊烟,响起零星的鸡鸣犬吠。村口竖着块巨石,上写三字“虢家村”。
平林漠漠烟如织。褒洪德勒缰下马。褒南打着呵欠来到主子面前,揉揉眼睛:
“二少主,大伙儿都饿了,我先去村里看看兑点儿口粮?”
褒洪德道:“带足银两,莫要亏了百姓。”正说话间,看到一个身穿细葛布长袍的中年汉子向这里走来,脚步异常轻快。肩上扁担,扁担上挂着竹子编的粪篮。
褒洪德作揖道:“请问大哥,此地离镐京还有多少路程?”
那汉子状态很好,并无寻常老农见了官兵的恐惶态,清瘦的脸上挂满微笑:
“这儿离镐京八十里,不到一天的车程。”目光扫向褒洪德身后的车辆、人马,问道:“客官这么多人马,敢情是去镐京上贡。”不待褒洪德回答,径直走近粮车,看看麻袋上的褒字,回身朝褒洪德跪礼:“草民拜见褒国少主。”
原野无垠,空中雁飞。褒洪德和褒南对视,暗道面前农夫绝非寻常草民,又看到村里一排排崭新的房屋,与沿途的破落村庄截然不同。
褒姒随着阿蠡穿越拱形城门进入褒国,见褒国仍是一派繁华景象。霞光万缕中氤氲着花香,奢华的屋宇,气派的庭院,无不显示出居住着的非凡身份。
雨后初霁,傍晚的天空飘着明媚霞光。微风拂动,空气里混着百合花和兰花的香气,淡然而奇异。杜鹃花夹道绽放,在万道云霞里灼灼烈烈。
褒城的东市是褒国最繁华处,商贾云集,酒肆林立,青楼歌坊,丝竹悦耳,热闹非凡。
街道上时有浓妆艳抹、高绾云髻、广袖长裙的女子,更有那蓝眸毡帽牵着骆驼缓缓而过的淮夷商人,还有白肤深目的犬戎人,头戴笠帽、身穿奇特长袍的的肃慎(1)人。另有许多辨不清种族地域的异族人士,在拥挤的店铺,毗邻的摊位前探头缩身。齐国人开的狗肉汤馆里顾客盈门;楚国人开的绸缎店里,不时有打扮入时的女子进进出出。褒国居民以其宽阔胸怀海纳百川,对外来者不带一丝惊讶、倨傲。
阿蠡领着褒姒走进褒城悦来客栈,进入垂着珠帘的门廊,见前厅红木柜台、桌椅,青砖铺地白石灰刷顶,倒也洁净。
尖嘴猴腮的的掌柜极快地收尽打量的目光,笑容可掬地迎上来:
“二位客官可是要住宿?”
“可有清净的房子?”阿蠡的目光冷冷地瞟过去。
掌柜的看到阿蠡本有些害怕,一听他的外地口音便涨了几分神气,看一眼秀色可人的褒姒,喜滋滋道:“有有有!是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
阿蠡两眼冒出寒气,一伸手便捏得掌柜的杀猪般尖叫,忙磕头求饶,连声呼叫: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不该多嘴多舌。大爷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一间上好的房子,里面要有鲜花、水果。”
“好的好的,大爷大奶请随小的上楼看房。”
阿蠡看了褒姒一眼,捉住掌柜的手腕:“不得胡言!我是你大爷,她便是你姑姑!”
“好好好,大爷请,姑姑请!”掌柜的连连作揖道。
二人随着掌柜的走上红毯铺就的木质楼梯,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门前。
掌柜的开了红漆门上的铜锁,轻轻一推,木门吱呀呀打开。屋子半明半暗,后窗映着霞
光,飘出一股好闻的紫檀香味,混着桌上的海棠花香。
褒姒进门,见长颈广口花瓢中插着一束海棠,伸出食指沾一下花蕊,手指便沾染了湿湿的芬芳气息。红木床上的红绫被叠得整整齐齐,青铜烛台上两只红烛,尚沾着昨晚的烛泪。靠近东墙的小几上放着两个黄陶果盘,分别放着雪梨和胭脂果。
“就这间了。”阿蠡向掌柜的一挥手。
“也好也好,大爷姑姑请便。”掌柜的点头哈腰,行着大礼,转身离去。
听着脚步声在木楼梯上消失。阿蠡走近褒姒,神情风浸霜染,被隔窗的霞光映着左脸,粗大的毛孔更外清晰:“你且在这里住下,我命店家把一日三餐送上来。你且记住了,千万不要外出,不要暴露行藏。”
褒姒眸光灰暗,流出心底的不安,语声哀婉:“我怕被少夫人发现……”
“莫怕。此处离褒侯府十里路程,也算安全。到时,自有人带你回到褒府。你的任务是接近褒洪德,争取二少奶奶的位子,瓦解、分裂褒府。别忘了,你父母在我手里!”
褒姒闻言顿时萎了下去,心里灰到了极致,手将丝绦上的线捻得纷乱不堪,呓语般的话音细若游丝:“如何……瓦解……分裂褒府……”
窗外的一抹淡红是夕阳沉落的背影,暮色已经徐徐降落,屋里昏暗得没有任何生气。
阿蠡弯着腰凑近褒姒,皮笑肉不笑的,阴谋家的嘴脸裸露无遗:
“你这张脸这身段将无坚不摧!你只管引诱褒洪德,争取二少奶奶位子,褒府必乱!”
看着阿蠡转身下楼,褒姒慢慢起立,心思凄苦、杂乱、荒芜,扶着雕花窗看纷繁树影,怨叹:“落红与芳树,香危道略同。正叹春去远,又苦雨伤丛。玉人今何在,飘零事东风。沉沉无着处,悲凉千载同。”
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