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玄衣人毫无声息地站在褒姒身边,对视,点头,一个黑影不由分说抓起她就走,极快地穿越流淌着月光的空旷草地,穿越葳蕤的灌木丛,在狭长的山梁上疾行如飞。
深厚的夜幕被露水打得精湿。褒姒被仍在高崖前的平石上,痛醒了,看到一片明亮的月光,两个抱臂而立的人影。她像被抛到岸上的鱼突然蹦跳,瞪着黑乌乌的眼珠: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我父亲母亲哪里?”
“我们啊,是你大爷,嘿嘿嘿……”玄衣人的笑声飘荡在无边夜色里:“这雀儿长得不错……”
忽然传来暗器破空之声,两缕银线分别打向两个玄衣人前心。
两个玄衣人木桩般倒地,手脚踢腾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一阵阴测测的笑声仿若来自天际,一个白影纸一般飘落在褒姒面前:“别怕,我来救你!”
父母亲现在哪里?这些人为什么捉她?小褒姒怎么能不怕?她吓得放声大哭:
“父亲,母亲——”
崖上月光明亮,成了映衬白衣人的背景。他白巾蒙面,头发和衣袂被风飘起,眯着的眼里流出笑意:“别怕,强盗已死。”
小褒姒怎么努力也读不懂成人间的尔虞我诈,看不出生命为何会裂出这么巨大的疮口。她爬到蒙面人面前放声痛哭:“求求你了,我要找父亲母亲——”
白衣人声音如夜月清冷,眼里绿光莹莹:“找你父亲母亲?你必须活着才行,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听我的话,你才能找到他们。”
“你是谁?为什么要我听你的?”褒姒擦擦眼泪,满目疑惑。
白衣人仰头笑了笑:“呵呵,我是阿蠡,乞颜阿蠡,黄帝后裔。我的先祖黄帝之德,无法描述。小到人们的衣食住行、日常资用,大到文字、医药、音乐、历数,皆万世之功,一时已备。他的天人合一观念、和平观念,是将来世界的发展方向。周天子姬宫湦残忍好杀,有违天命。大周上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只有听我的,才有活命。”
小褒姒听他说得神奇,一时被吸引,拧拧鼻子,冷笑道:
“你别拿轩辕帝为自己贴金。娘亲说过,我们都是轩辕帝后裔。凭什么只有你是?”
白衣人不怒反笑:“小丫头,口齿倒也伶俐,像是可造之材。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乃轩辕帝后裔,岂会骗你?轩辕帝的《内经》,孤虚法十二章、兵法十三章、奇门遁甲一千零八百局,我尽皆掌握。遵循他老人家的和平观念,我必须救你。”
褒姒想了又想,忍着泪道:
“你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方能找到父母亲。那个地方是哪里?”
白衣人的声音在夜风里有些飘忽,像不可触摸的黑雾:
“随我出离秦岭,前往褒国的褒城。你若能混进褒侯府,料是命运不差。只是那褒侯夫人杨子叶疑心甚大,你千万不可说出我来,只说父母被强盗所害,你一人逃出秦岭可也。你且安心在褒府待着,日后,我自会带你找到父母。”
春水碧于天,花后柳丝长。竹林风声日艳艳,花瓣纷扬飘落,几个惜花丫头在忙着收拣。
看到监斩官常林在红毡搭起的高台上坐着,两旁护卫严阵以待。褒姒流着泪惨笑:杀一个弱女,何须如此?诸侯及夫人们莫不张口仁爱闭口道义,以指缝里流泻的温度作些慈善之事;不失时机地表现出忠君爱民,成王败寇的政治游戏一出出演得人眼花缭乱,必要时都要拿穷苦人的贱命去做血祭。为政者嘴上勤政爱民手上揭民脂膏,手握权柄只为钻营、谋私,哪里想得起百姓疾苦?
阳光如利箭将心射穿,褒姒觉得好困好痛好累。
昨夜牢房,蚊子嗡嗡,老鼠乱窜,虫子直往身上爬,吓得她魂飞魄散,才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自进褒府,她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即是对着最卑贱的下人,也心怀善念有求必应有难必帮。不是她懂得处世之道,而是她天性善良,行事小心翼翼,连花草都不忍踩踏。
脸上被蚊叮虫咬的几处红斑奇痒难忍,想挠一下也不可能。想朝背后的木桩上噌,可怎么挣扎也够不到。忍到那阵奇痒过去,她仰天泣语:
“自幼父母亲便教我琴棋书画,说我将来必成大器,必要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可自从那夜变故,被阿蠡送进褒府,读书被人讥笑、写字也被羞辱,偷空弹琴更是罪过……”
说是泣语,可她的声音细弱蚊呐,几乎微不可闻。
互听远处一阵扰攘,林娴的话声随着浓烈的阳光飘了过来:
“想着要处斩褒姒,我这心里好生难过。昨儿半夜没睡,今儿凌晨就醒了。她是婆母跟前的人,怎能这般不成器!婆母家法严明,我可是爱莫能助了。不管怎么说,我也要为她送送行,尽尽心吧。”
林珠紧跟林娴,被一群丫鬟簇拥着走,拿着一枝海棠行着赏着,接道:
“小姐就是心太好了,褒姒这个人,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犯了通奸大罪,小姐明知说不下情,生生在心里憋着,看不憋下病了么?今早喝了那一丁点儿粥,够出气儿用了。这会子又硬撑着来为她饯行,没得让奴婢们心痛。”
褒姒闻听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忙闭上眼睛。直到被踢了几下,见面前阳光映出鬼魅般的影子,一双粉红织缎刺蝶珠履漫在桃红裙下,分外刺目。
褒姒缓缓抬头,迎上林娴幽深、凌厉的眸子,不由一颤,复怒目而视。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