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

程县令点卯后,带着几个亲近下属去天风阁吃了顿饭,叙了叙感情,天色已暗,才脚步沉沉回了府。

这两年桥林县的县务处理得不错,百姓的日子在整个永乐郡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一来二去的,他的名声也传到了朔阳郡大人物的耳朵里,程县令心里美滋滋,深感春风得意。

进入正厅后,望见去年寻回来的长子正等着他,心里一暖,笑道:“束之怎的还不去休息,我这个做父亲的难道还不识回家的路吗?”

程叡抬头,只怔怔盯着程县令,半晌不发一言。

程县令似乎感觉到他要说什么,缓缓挺直背脊,脸色忽而变得严肃,哼了一声:“该谢过的,我也谢过了,就连女儿我也一并继续养着,还让她时不时多回去看看,还不算仁厚吗?这件事,我们程家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程叡抿唇不言。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个狼心狗肺之徒,攀高踩低,所以那么潇洒地离开了秦家。

其实他回家,根本不图能从父亲这里得到什么,只是愧疚于自己为人子女,却没有一刻孝敬过父母。

可惜,他们都不信。

他不怪他们误解,因为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回去过。

他并非不肯回去见养父母,只是眼前的亲生父亲见到亲儿以后 ,生出了一层独占欲,受不了他对着别人叫爹娘,叫他想起多年来竟不曾与自己的亲生孩子朝夕相处过。

因这一层嫉恨,遂不许他回去,还命人监视着他。

自己的父亲为官多年,在桥林县的权势数一数二,捏死一对平民夫妻和捏死蚂蚁一样轻易。他虽未在他面前放过狠话,但几次相谈时眼神中透出的光亮与不屑,已是让他无比清楚这一点。

程叡回神,淡淡地道:“父亲说的什么?我只是怕你今晚又喝醉了酒,才等在这儿。”

程县令摸摸胡须,对这话很受用,满意点了点头。

没想到啊,不仅寻回了亲儿子,还是个一表人才的好儿郎,虽然出身贫家,学问一点不比那些贵儿差,果真身体里流着他程家的血液。

程县令想到此处,笑得越发灿烂,心里又冒出一件事来,遂问:“听说,东山侯近日于几大郡县博求人才,尤其礼待了你们天瑞书馆的孙子明(孙其山)先生,看来会极重视他举荐过去的人了。”

程叡略一皱眉,仔细思索后,确认没听过此事,“有这等事?我未曾听孙博士说过,同窗之间也并未交谈过此事。”

程县令只一愣,复尔哈哈大笑,“许是还未说与你们。不过照为父看来,你倒是有极大机会。毕竟,你在这天瑞书馆也待了不少年,比你更有才德的或许有,但都行踪不定,在子明先生心里留不下印象。子明先生向来喜爱你,或许会举你去朔阳郡。”

程叡一愣,他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程县令继续道:“哎,如今天下群雄并立,说是大梁,少帝早已逝去,说不是大梁,那这天下又算个什么?天下连个共主都没有,为父虽只是小小一县令,却也忧心得紧。四海不统一,百姓永无安生时日啊。”

程叡的思绪随之蹁跹。

程县令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束之啊,你有德有才,若不能大用,不是你的损失,是天下百姓的损失啊……”

一边说,一边观察程叡的神情,见他有所触动,笑着道:“罢了,去看看你母亲吧。自从知道了你这件事,虽说母子如愿团聚,到底惊了这一口气,也不知还要缠绵病榻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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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沈慈去博轩坊转了一圈,帮张老板抄了几个字,挑了些字画。

张老板赞赏道:“这年头,男子尚且荒草作坟,求个安生日子已是不易,像沈姑娘这样能识文断字的女子,我更是没见过几个。听说沈姑娘是承德郡人士?不知家中是做什么的,想来也是好人家——”

话未说完,沈慈大咧咧打断了他:“张老板听谁说的?听错了吧。我是永乐郡旁边安平郡的人,承德郡在哪里啊?”

张老板闻言,摸了摸鼻子,一脸搞不清状况的无辜状。

沈慈神色淡然接过报酬,就回了家,当没听到这段话似的。

绕过秦大勇夫妇的主屋,再走过后院的两条小道,有两间稍显独立的小屋。

左边一间,住的是沈慈十二岁的弟弟沈京,右边则是母女二人的房间。在桥林县这两年,多亏秦家拨了两个小房间,他们才有了落脚处。

沈慈听着左边房里不时传出高亢的朗读声,“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几不可见地笑了笑,转身进了右边的屋子。

里面端坐着一位脸圆额阔的妇人,约莫近四十岁,眼角已有了岁月的痕迹。衣服料子十分陈旧,都脱了色,但她神态十分安然,正埋着头,借着窗外的光亮缝制衣服。

沈慈看得出了神,一时忘了走过去。

那妇人没抬头,却突然轻笑了一声,悠悠道:“做什么一直看着我?莫不是我又长了条皱纹了?”

她抬头,放下手中的活计,看着女儿笑着走过来。

沈慈娇声道:“母亲这么美,皱纹怎敢来扰您?都去找别人去了。”

她伸手抱了抱母亲孙氏,头搁在孙氏颈后,正好压下眼中和心头的酸意。

孙氏淡淡笑着,知道女儿这是在宽慰自己,在外这么多年,也只在桥林县过了两年好日子。

这些年,自己老上了十岁都不止,也不知与丈夫重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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