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十一知道这种被人叫做妖孽的“东西”。
她四岁时就看到过。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有人急匆匆飞到她家巢边,把乌阿婆叫走了。
那时的乌十一每天都和乌阿婆睡在一起,安稳与温热的怀抱一经离开,她立马就发觉了,趴在巢边哭着喊:“阿婆,不要丢下我……阿婆……十一害怕……”
“这孩子恐怕被魇着了。”乌阿婆飞回来抱起乌十一,摸了摸她有些发热的额头说,“我带她一起去吧。”
“可是……生产……不方便……”来请乌阿婆的人面有难色,断断续续说道。
“嘘!我孙女乖得很!”乌阿婆嘘了对方一声,利落地做下决定,“赶紧的吧,你老婆等得起吗?”
那人反应过来,赶紧催乌阿婆,也不管凑热闹的乌十一了。
乌十一趴在阿婆肩膀上,望着天边还未消失的月亮,迷迷糊糊的。直到一声惨叫划破夜空,把小小的她给惊醒了,她瘪瘪嘴,又要开哭,乌阿婆赶紧捂住她:“十一别哭,你坐在树上看日出,阿婆去忙了。等阿婆忙完,阿婆给你剥松子吃,好不好?”
那种香香的,脆脆的,吃起来还有一点点甜的松子?小乌十一眼睛亮亮的,乖巧的点了点头。尽管树顶的大巢里不时传来女人的惨叫和很多人七嘴八舌的声音,小乌十一却乖巧得出奇,不哭不闹,专心盯着慢慢点亮的天际。
一开始是黑色褪去,紫色朝霞紧接着渲染铺陈,过了一会儿,红彤彤的太阳喧宾夺主。林间的清风调皮的吹来荡去,各种色彩在天空变幻,直到明晃晃的金光开始刺眼,大鸟巢里终于传来乌阿婆疲累的声音:“生下来了!这个蛋太大了。你们老鸟家的人呢……孩子要出壳了。”
彻底清醒过来的乌十一终于回过神来,好奇的扇扇小翅膀,飞到空中和老鸟家的人一起观看新生儿的出生。
裂纹如同森林间的藤蔓一样,在杂色蛋壳上迅速蔓延,“咔嚓”,轻轻的碎裂声响起,蛋破了。一大早来请乌阿婆的男人紧张地握起了拳头。
蛋壳一片片剥裂,乌十一最先看到的是一双湿漉漉的蓝眼睛。好美!小乌十一张大嘴巴,觉得看到了天空。然而男人却像受到了惊吓,他迫不及待冲上前,用爪子把剩下的蛋壳扒开了。
“你干什么!”乌阿婆气得挥舞拳头,“你不能帮他破壳!这样做,孩子会夭折的!”
男人大笑起来,然而他的样子比哭还难看:“妖孽!这是妖孽!我们老鸟家,生了一个妖孽!”
蛋旁边躺着一个脸色惨白,浑身脱力的女人,她晕晕乎乎睁开眼,看清了蛋中的孩子——蓝眼睛,白色胎发,白色皮肤以及白色的翅膀。
“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彻底晕了过去。
听到动静的鸟人们纷纷飞出巢,来看老鸟家的新生儿,顿时,惊呼声、唾骂声、诅咒声此起彼伏。乌十一愣愣盯着那个躺在湿漉漉蛋液中,吧嗒嘴巴,浑身□□的婴儿,发起了呆。大家为什么要骂人呢?他的母亲该给他喂奶了,他的父亲怎么不帮他擦干粘液呢?他——真的好漂亮啊!
小婴儿或许感觉到了不舒服,捏着拳头哇哇大哭起来。
乌十一不自觉飞上前,想要抱抱他。
然而一只苍老有力的爪子拖住了她。“十一!立刻跟我回去!”乌阿婆挥着翅膀语气严厉地喝道。
四岁的乌十一是乖巧的,她听亲爱的阿婆的话,只能依依不舍地看了小婴儿两眼,跟着阿婆回去了。
过了几天,乌十一问阿婆什么时候能带她去看看小婴儿?乌阿婆头一次发了脾气,不过不是冲乌十一,而是冲请她接生的老鸟家:“他们家是缺了什么德?就算是妖孽,那也是他儿子,二话不说就能摔死。他老婆生得这么辛苦,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怀上。”
乌阿婆的儿子,乌十一的父亲叹了口气劝道:“不摔死怎么办?老鸟也是没办法,那可是妖孽,外面的人都在传,那东西会给风部带来灭顶之灾。”
“气人!”乌阿婆把手里的肉一拍,吃不下去了。
小乌十一不懂那些话的意思,然而当水帘前的人轻飘飘看向自己时,乌十一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这件往事。原来那个弱小漂亮的婴儿,已经被他父亲亲手摔死了。
“你看着我,在想什么?”哗哗的水声中,那人的声音响起。
乌十一一个激灵,移开眼神:“没,没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
“呵……”那人先是冷笑一声,带着讽刺问道,“你们没有父母么?”
“啊?”乌十一弄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想了想,老实回答,“对啊,我们的父母都死了。”
那人被噎了一下,没有说话。乌十一赶紧补了一句:“不过我还有个哥哥,还有阿婆。鹤佗就只有族人了,但是我听说鹤回想认他当儿子,所以他应该不算没有父亲,我觉得。”
“停停停!谁问你这个了!”那人颇有些气恼。
“不是你问我有没有父母的么?”乌十一觉得这个“妖孽”有点莫名其妙。
洞内的气温感觉降低了不少,过了一会儿,那人强按怒气说道:“我是想说,你们这么小,没大人看着就敢来林子里和腾蛇抢东西。脑子没长,全长胆子去了吗?”
妖孽说话怎么这么难懂啊?乌十一不明白对方到底要表达什么,只好跟着自己的感觉来:“是啊,我们风部落的人胆子都挺大的。啊!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