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被开除,是陈德文早就料到了的。毕竟这样的事情,即便瞒得了一时,也瞒不过一世。
所以他早已做好准备。被开除后,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犯罪团伙,用自己一直以来积累的人脉,开了一家私人医院,专门为黑市的器官交易提供操作环境。
他找到那些寒窗苦读却因能力不够,无法去正规医院工作的大学生,将他们带到了这个私人医院做主刀的医生。
有人走投无路,无奈之下才,躺在私人医院的手术台上,却是给那些人用来练手的小白鼠。
不敢执刀的,都被放了出去。放出去前受了点教训,那点教训让他们这辈子都不再可能把黑市的内幕讲与他人。
残忍,却也是事实。
起初,只是想做点器官交易的买卖。可是总都没有人愿意来卖,都是惜命的人,走投无路到要卖器官,恐怕也是被债务逼得无法生存了吧。
可是这样的人,着实也不多。于是他做了主,花钱买了广告,投到各个网站上,高价收购女性卵子。女性的卵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可是那些女人似乎都像他母亲一般的愚蠢,可笑。以为卖掉小小的一颗卵子换来几千块钱,是十分划算的事情。
来卖卵子的女人越来越多,心甘情愿地躺上卫生标准并不合格的手术室,把自己的生命交托给连手术刀都拿不稳的实习生。
还以为自己,赚了一个世界。
卵子的价格越来越低,从几千一直跌到几百。太多了,他们不需要那么多。可是陈德文仍然收着,来者不拒,只要身体没有大问题,就一定会要。
他喜欢说一句话,买卖要成,仁义得滚。
手下的人都糊涂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没有收益的事情,为什么一直要去做。
“你恨你的母亲,然后顺便地,仇恨了女性。”顾霖梦低着头,一边做笔录,一边轻声说道。
陈德文仰起了头,他看着天花板,突然觉得很漂亮。
当时顾霖梦走进审讯室里,要开口的一瞬间,他就有了预感。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一律爆起,可听见的也不过是普普通通几个字。
“你父亲应该很爱她。”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反之亦然。母亲出轨,醺酒,打骂陈德文。说父亲是个软饭,没出息。说结婚是比玩笑还玩笑的东西。父亲重病,她在结婚,甚至给他发了张喜帖。
陈德文记得,父亲躺在病床上停止呼吸的时候,脸上挂着笑,手里攥着那张鲜红刺目的喜帖,枕头却是湿了一大片。
言语无法彻底讲述清楚的那种痛,还有无奈失望愤怒,造就了他有些歪曲的观念。
不过这一切,他永远不会再说出口。埋在心里,像那张喜帖一样,葬入坟墓。
他供述了私人医院的所在地,并且把黑市所有他所知道的联系方法都告知了警方。常国问陈锋:“他这么配合调查,记录上去可以酌情缓期吧?”
陈德文听见了,没等陈锋回答就拒绝道:“不必了,如何都是死。我没有什么多余的希冀,就这样吧。”
上级派了特警部队帮助抓捕,私人医院里的人好像早就接到通知一样,顺从地进了警车。
陈锋带的小队从那个废弃仓库逆着包上去,还没走到一半,就有了枪声。
有一枪从陈锋右臂擦了过去,留下一道血痕。特警立即拿上盾牌,对讲机通知人从其他通道包抄。
枪林弹雨,场面杂乱却有序。黑市内持有枪械反抗的人并不多,乱枪打死几个后,里面忽的安静了。
陈锋刚要冲进去,就听见里面几声枪响。慌忙指挥躲避,里面却再无声息。
推开门,躺在地上的那几个人,应该是头的地方,却是支离破碎的残块。
“饮弹自杀了。”
很快收队回去,皆大欢喜。受伤的就陈锋一个,还被全组暗地里嘲笑了半天。
时间很快就到了,陈德文马上要被押送到市局。在重案租待的最后一天,李于志去看他。
“你认出顾霖梦了,为什么不揭穿。”李于志颇为好奇地看着他。
陈德文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迎上他的目光:“因为我觉得,我的雇佣期到了,该死了。”
他在看见身份证复印件的时候,就明白了。顾霖梦为了避免暴露而不掩饰疼痛的行为,在他看来也是颇为奇怪。猜到要被捕,他提前找了借口,把里面的人都支了出去。
自己坐在办公室里,看完了那本关于救赎的书。
“与魔鬼交易的孩子,不应该是孩子。”
话音刚落,他看见门被破开,于是坦然微笑。
一个星期之内,重案组将涉案人员全部捉拿归案。包括五金店老板,交易方,广告投放方甚至是网站。陈锋本来要抓贴小广告的阿姨的,被常国嘲笑:“得了吧副队,人家顶多扣个损坏城市面貌的罪,民事处分,跟咱没关系。”
常国出副队长办公室的时候,脑袋上有个包。
市局知道了这个消息,并非常惊讶于他们的破案效率。局长召开了表彰大会,公然在台上表彰顾霖梦。
“顾霖梦同志,临危受命,年轻有为。以不怕牺牲,不畏艰难的精神,为本次连环少女杀手案件的成功破获起到了非常大的积极作用!并且,她以过人的聪明才智,将幕后的黑市交易……”
局长激情四射的讲话声被广播以倍数的形式放大,不停在场馆内回荡,荡出了催眠音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