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野草新绿,洛水河畔临水幔帐轻抚,一派春.光乍好。融融暖阳之下,粲服广袖、高冠博带的少年郎三五成群,围坐曲水之畔。水中浮着几只羽觞,顺流而下,便有郎君朗声笑着将其捞起,作赋一首,酣畅饮下。
而水畔青帐之中,又有几个女郎或坐或立,隔着那薄薄的帷帘互相调笑。年轻女郎的娇笑之声透过纱帐亦是传入河畔作赋的少年耳中,叫那些年华正好的郎君们无不偷偷侧目,只心中暗恨那纱帘隔住了佳人风姿,更是卖力作赋以博得美人主意。
忽地,水畔有人高声唱起了《高唐赋》,紧接着不少人击盆以和之。
帐中本笑着的女郎们亦是停住了畅谈,有大胆者,竟然撩开了那半扇青帷,去看究竟是何人出现,引得水畔儿郎齐声合唱《高唐》。
尚未瞧清楚来人,却已听见他朱玉撞磬之嗓音:“诸位世兄何苦讽我?”
便又人高声答道:“《高唐》这是在赞你呢!”
那少年便又笑道:“我又怎能同宋子渊相比!”话虽谦虚,语气却是志得意满。
又有少年答道:“邵之姿容,远胜宋公!”
王邵悠悠然走到水边,立刻便有郎君与他让座。他随意地择了一处毡席笼袖坐下,抬眼却没有看向水中流觞,反而是望向对岸青帐。
那本撩着帘子去瞧他样貌的女郎脸色一红,立刻将手一松,躲入帐中,耳根子都已经火烧火燎起来。
“王家七郎实在是玉人!”帐中有娇儿嗤笑,“引得裴六娘如此羞恼!”
那裴六娘娇斥一声:“阿姐何苦笑我!等你瞧见那王家七郎,说不定比我还狼狈呢!”
笑她的女郎拿着小团扇掩唇:“所以我才不去看呢!”说着,又抄起果盘中的木瓜,作势要塞入裴六娘的手中,笑道,“六娘,快拿着个去丢他!”
裴六娘红着脸左躲右闪,直直钻到了另一个少女的背后,叫道:“别,叫九娘去,叫九娘去!”
青帐内顿时哄笑一团。那拿着木瓜的少女见裴六娘不肯接,便又将目光对准了被裴六娘拖出来做挡箭牌的裴九娘,将那青果子往她手里塞:“九娘,拿着果子去丢王家郎君。”
裴仪正在专心吃瓜,冷不防被姐姐拽住,差点将手中的瓜掉落,好不容易拿稳了,又被那少女塞了一个木瓜进来。
她想也没想,拿起那个木瓜就往口中塞去。
“哎呀你怎么把它给吃了!”那少女惊叫起来,慌忙去抢,“这是叫你拿去丢王郎的!”
裴仪这才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王郎,哪个王郎?”
身后的女郎们立刻嗤嗤笑了起来,躲在裴仪身后的裴六娘裴倾,差点笑得滚在了毡子上。
笑够了,裴仪依旧不明就里,却被裴倾拽了起来,推到了水畔,微微掀起帘子,指着对岸那正饮酒作赋的少年,道:“就是那个,你用这果子砸他!”
女郎掀帘,那岸边的作赋的少年们便纷纷停下,又朝着拿出青帐望去。
王邵抬头,便对上了裴仪一双乌黑的眼珠。
裴仪对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转头问裴倾:“是那边那个么?”
裴倾躲在她后头嗤嗤地笑:“就是那个!快砸他!”
裴仪抬手,那被咬了一口的木瓜就飞了出去。
青帐里又是一阵哄笑。
裴仪不明就里,转头看向裴倾,却见裴倾发出一声惊呼:“哎呀!没砸着——你怎么能拦人家的东西呢!”
那句话“拦人家的东西”显然不是对裴仪说的,她转过脸去,便瞧见方才那目标依然笑意盈盈地望着她,飞出去的木瓜却落在了另一人的手里。
那拦住木瓜的郎君面若冠玉,头戴纱笼小冠,两道红缨束在颌下,广袖随风而舞,如有仙人之姿。他举起那木瓜,对着裴家姐妹朗声笑道:“多谢女郎!”
裴倾气得掀开了帘子钻了出去直跺脚:“才不是给你的!”
拦木瓜者却抬起下颌,高声道:“又不是你丢的,你怎知道那位女郎不是丢给我的?”
裴倾怒极:“你这人好生无礼!”
拦木瓜者微微挑眉,将木瓜在手中把玩,不一会儿就注意到了木瓜上的牙印。他朝着裴家姐妹炫耀似的晃了晃那个木瓜,然后将那印着牙印的地方对准了自己,张口咬了下去,汁水横流。
裴倾:“你——”
那位木瓜郎君抬起眼来,朝着裴家姐妹露出了一个清朗的笑意。
裴仪瞧着他一口灿灿的白牙,耳朵里轰的一声,当下就楞在那里。
裴倾转头牵着自己傻傻的妹妹又钻入了青帐。
“那是哪家的郎君,竟然这般放肆!”木瓜没能落到王邵手里,裴倾两道秀眉立刻蹙起,气鼓鼓坐到了毡席之上。
“说不定人家心悦你呢!”方才那塞木瓜的女郎笑道。
裴倾嗤了一声表示不满。
而裴仪则是如同木头人一般,被长姐拽着坐下后,两眼放空,脑子里却像是烧了一锅的滚水,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她本就生得木讷,这两天更是因为噩梦缠身而精神恍惚,方才瞧见那拦木瓜的郎君,只觉得心中陡然漫起一大片的恐惧,要将她吞噬。纵使那郎君长得芝兰玉树、风神秀彻,对她而言也像是洪水猛兽一般可怖。
愣了半晌,身边的女郎们的话题早就从木瓜和王七郎处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她才拽了拽一旁女郎的袖子,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女郎一愣,才反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