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黄且淡的烛光射出厅堂即卓尚的灵堂,照在前院的石板地面上,石板之间的缝隙显得格外幽暗,一道强过一道的劲风仿佛自四面八方吹来,拂动其上尘埃以及本该见不着此刻能数上一二三的败叶,从花坛里打着滚出来又从石板上翻转而起落回花坛之中。
叮叮锵锵——击打声不绝于耳。
一下接着一下的喝斥大吼就像一声声的响雷,时不时的炸响,然后随风远去。
“陈传九,你的坚韧出乎了我的意料。哈哈。”欧阳镜面带微笑,眼中神采飞扬,好似看到了他想要的那个结果,身影越见快速,手上宝剑快时如飞豹穿林,慢时如蜗牛前进,然则那一丝丝压迫感未见分毫。随着笑声的落下,他续道:“看你这样子,想来已是强弩之末,何苦撑死挣扎,来个痛快,不是很好么?”
陈宏决满是褶皱的老脸有些难看,左半张脸血迹斑斑,太阳穴下有着一条伤口,寸许长,两边的皮肉竟有些外翻,挂着三滴几乎凝实的血珠,他的右半张脸倒是清爽,就是稍显苍白。左脸的伤自然不会有如此大的影响,视线下移,却见他的左臂耷拉垂在一边,一滴又一滴的殷红自指尖滑落,掉在青灰色石板上,炸出一朵巨大的血色梅花。
左上臂接近贯穿的剑伤!
陈宏决够狠,杀人无数,且不知因心理扭曲还是麻木而做出过吃人、肉的事情,一身本事够强,为人精明,知道哪些人可斗可杀哪些人该避得远远的。此次进王都,不是被几千两银子打动的,而是——给邪笑面子,说难听点,就是畏惧于后者的强大和他背后的月黑盟。
在见到他们要面对的是陈传九、慕容岳松、柳俊斐等人时,他确实有些后悔了。
但是,来得及退出了吗?当然不行。
他杀了卓尚,听起来后者还是月黑盟颇有些地位的人。其中的道理很简单,他在墙外听到那个老管家斥责那个小姑娘的不是,明显是月黑盟中人,卓尚既是一府之主,岂会没有地位?再者,陈传九完全在针对自己,甚至不顾与方纯、欧阳镜的仇恨,陈宏决有理由确定,他与卓家小姑娘有了约定,非留下自己不可。
眼前恍惚,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雨夜,再次见到了身如电剑若光的血君。他还记得,那日,血君的对手也是三个,昔年恶名胜极的鬼界三刀,鬼界三刀乃同胞兄弟,身手一流,心灵相通,配合默契,要说有人单挑他们,不是没有,只是那些人全死了还下场惨淡死无全尸。他不清楚,两方打起来乃至以生死相斗究竟为了什么,可他有幸见到了那场雨战。
“陈传九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默默想道。穿越时光的两道身影重叠到了一起,陈宏决越来越觉得现实当中的那道人影气势更猛,出剑更快。
“陈老头,快躲开!”
一声焦急而尖锐的叫声刺穿院中不太安分的空气,在诸人的耳畔响起。
陈老头自然就是陈宏决,他也清楚魏家不知老大还是老二不会莫名其妙叫到自己,刚才他瞥过一眼,魏家姐妹与林诗语三人的交手并不轻松。虽说双方不见得相处的和睦,但作为临时的同伴,魏家姐妹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令他分心他顾,目前的状况说来也简单,邪笑看样子要借他们之手对付城里的一些江湖中人,甚至大门派弟子,那么他们这伙人少一个就会对其他人增添一份压力,魏家姐妹不会傻到扰乱他的心神给予对手方便。
所以,甫一听到魏湘瓶的喊声,哪怕没有“闻”到那份不知在何处的危险,陈宏决已然动了。他依旧目视前方的陈传九,谨防后者忽而追身杀来,同一时刻,忍住左臂钻心的疼痛,右脚力蹬地面,踏碎脚下石板,身如利箭般投射向左,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站立的地方。
然而,身后的那道光芒却如跗骨之蛆紧紧相随,如掠空的飞燕,轻盈而迅捷。
噗——无论是沉重的心情还是重伤的左臂,无法一下子缓过来,都在影响陈宏决的移动,于是,轻快似燕一掠而至的卓扁扁的柳叶短刀尽管偏了位置,但还是中了目标,稳稳砍中陈宏决的右肩肩后,刀锋撕裂陈宏决黑灰色的衣裳,鲜血外飚,浸染里层的薄衫还有中间一层不厚也不知来自何种动物的皮毛。
刀锋瞬间即离,伤口霍然显现,隐约可见肉下的肩骨。
“老子打不过陈传九,骇于邪笑凶名,也就认了。可不是随便跳出来一个小屁孩就能欺负的人!”陈宏决苍白的老脸瞬间又白了两分,那布满岁月痕迹的褶皱更为扭曲,双眸眨眼间爬满血丝,一眼看去,整张脸无比的狰狞,仿佛一头苏醒的巨狼,饥饿、凶戾、嗜血。
紧闭的唇中刚发出一声闷响,嘴角挂起一条血线,继而张口怒吼,吼声如虎啸又似鹰啼,极怪异。未等慕容岳松发出警告之声,紧绷身体的陈宏决像一个秤砣一样垂直地“掉”到地上,咚咚两下,地面微震,又扁又宽的杀猪刀倏地横起,不顾右肩剧痛,把右臂一横,甩动向后,曲如弯月的刀刃割裂空气,发出轻微的嘶嘶声,足见出手之快。
这个时候,愤怒的他根本没有去多想什么,譬如身后的敌人内力不强,譬如对方挥舞的力量不强,如果他能稍稍冷静一点,大致便能猜到身后的人是谁了,也不会不顾一切去反击,至少不该这般反手即攻。
铛!
杀猪刀去势迅猛,才至半途,一把比之单薄得多的片刀竖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