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未起,刀兵深沉,恶毒的獠牙蓄势待发,陆东阳别院之中却已经结束了一场屠戮。
赴宴的宾客尽数被赵布泰下令斩杀,这些人非富即贵,代表了桂林城的高层阶级,没了他们,城中剩下的升斗小民更是没了威胁,屠之只在朝夕。
宴客厅里,赵布泰悠然自得的品着杯中的美酒,浓郁的芳香冲散了空气中的血腥,那流动的晶莹在夜光杯的衬托下仿佛银河泄世,渲染着令人沉醉的神韵。
一场乱局,一场灾祸,改变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人心。
辎重尽毁,粮道不畅,赵布泰已彻底失去了进军的资本,他的无能,他的罪过注定无法洗刷,唯一能挽回的只剩那一丝虚无缥缈的自尊。
他的心乱了,也变了。
人非人,鬼非鬼,人鬼殊途,赵布泰却已如恶鬼上身,暴露出了最狰狞的嘴脸,最歹毒的心肠,用最邪恶的计谋,期待着敌人上钩。
一杯饮尽,赵布泰眼中带着几分迷离,望着一具具被抬出去的尸体,脸上竟有笑容浮现,好像死人能给他带来愉悦享受一般,直到一个双目怒睁,死不瞑目的尸体经过时,他才收敛笑容,神色阴郁道:“将此人查清身份后,拿去碎尸喂狗,家眷一律虐杀。”
亲兵应诺,急匆匆把尸体抬了出去。
赵布泰伸手摸向了额头,眉头不禁紧锁,只觉得一股刺痛感席卷而来,痛感并非有伤,而是阴影难消。
阴影是一把匕首,差点刺破了他的额头,甚至要了他性命的匕首。
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匍匐在地,哀声求饶的低贱之人,会毫无征兆的化身孤胆猛士,越众而出突袭赵布泰。
可惜,猛士名叫吴康,从未学过武艺,只是乱世中一个无用的书生。
书生无用,却有良知,有胆魄,有血勇,哪怕杀不了人,也要洒尽一腔热血,铸就那永不磨灭的铁骨忠魂。
吴康受命于秦风,他玻仅是一个细作,还是一个没有任何资质,第一次充当他人耳目的细作。
这样一个细作,自然难有作为,即使吴康差点得手,结果仍旧是失败。
失败是死,成功也是死,吴康必死无疑,可他的死却换来了生,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突袭造成的短暂混乱让一个宾客侥幸逃生。
忽然,一阵轰鸣炸响,天空似有耀眼的电光,又伴随着闷雷低沉,可是星夜璀璨,无云无雨,又哪来的电闪雷鸣?
电光不是雷电,而是烈焰,无尽的火把点燃了夜空,照亮了冲锋的人群,闷雷是战鼓,鼓声震天,却难掩激昂的呐喊。
赵布泰闻而不动,双眸冷厉异常,嘴角却浮现出一丝浅笑。
有清兵急跑进来,不等他叩拜回报,赵布泰已出声问道:“贼人又在虚张声势吗?”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抬手轻抿了一口,脸色好不惬意。
清兵答道:“贼人擂鼓助阵,大军进逼,气势凶猛,可距离东门五十步时,再一次停滞不前,仅已刀盾压阵,弓箭急袭。”
赵布泰双眸微凝,隐约多了分专注,说道:“贼人反复试探,无非是想乱我军心,疲我将士,再一鼓作气冲击破城。”
周围的亲兵闻言,皆是面露忿忿之色,有人大声道:“我大清勇士心志如铁,就算泰山压顶也绝不动摇,贼人要敢攻城,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赵布泰不置可否,一脸的轻松自在,他从未担心过军心不稳,也不担心贼军攻城,唯一担心的只有贼军遁走。
贼军有耐心试探,他也有耐心等待,随着时间的流逝,胜利的天平只会不断向他倾斜。
电光散去,闷雷消泯,一阵退兵鸣金声后又是不知多久的沉寂,赵布泰眼中闪过一道强烈的期颐:“该来的,总会来的......”
赵布泰在等待,有人一样在等待。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对于钱阔海而言,他不求有福,只愿能继续活下去。
活命并不简单,首先就要去拼命,钱阔海从未像现在这么想拼命,他神色冷然,气息低沉,端坐在太师椅上,右手持剑驻地,全身上下尽显彪悍之气。
陆东阳的纳妾之宴上,钱阔海是最早发现异常的宾客,也是唯一活着逃出去的宾客。
当吴康暴起突袭赵布泰时,钱阔海没有半点犹豫,当机立断直接跳窗而逃。
那一刹那,钱阔海无疑是幸运的,窗户离他只有半米不到,他那一跳激发了自身全部潜力,好似拥有绝顶轻功的高手附体,一跃无痕,干净利落,没有带出任何声响,更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清兵们的注意力都被吴康吸引,竟然无人注意到脱逃的钱阔海。
钱阔海亡命奔逃,可是城门已封,东门虽开,却有大量清兵守御,无奈之下只能回到自家大宅,可刚进大门,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
有亲人迎他进门,泪眼婆娑,激动万分。
钱阔海没有激动,只余痛心。
亲人没有离城,她不该留下来的,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钱阔海父母早亡,妻子因早产而去世,他爱妻至深,不顾子嗣断绝也未曾续弦,长久以来他都是孤寡一人,直到多年前外甥女前来投奔,他才体会到亲人相伴的滋味。
此时陪伴在他身边的,亦是他唯一的亲人,苏轻舞。
苏轻舞生的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说不出的温柔细腻,一身翠绿的裙子,长发披于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有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