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争夺的惨烈程度远超过去几天,张士清感觉到了不妙,可他已没了退路,比起自己的性命,财帛什么就是废土,为了鼓舞人心,张士清拿出了所有的家产,赏给那些敢于作战的青壮民夫。同时遣散了府上的奴仆小妾,努力成为破家为国的表率。
百姓们看到张士清如此作为,确实有不少人受到激励而冲上城头与清兵拼杀,可也让百姓们人心惶惶,不知道这次能否挡住清军的进攻,虽然没有亲临战场,但城外的擂鼓呐喊是遮掩不住的,仿佛来自地狱中的咆哮。
在贵阳成西面一处茂密的树林里,隐藏着十几个人,他们注视着远方硝烟弥漫的贵阳城,大部分人都面露焦急之色。
其中一人却是神色如常,低声道:“清军施展的是声东击西之计。”
说话的是朱慈烺,他本该和后营一起呆在新丰县,却出现在了清军密布的贵阳城附近,抛开其它不说,光是胆量就有过人之处,而他的脸色虽然没有旁人那样的焦急,但眼中好似燃烧的火焰般,双拳也一直紧握。
谁都知道贵阳城的攻防战将决定蒙山军的命运,甚至影响到南明永历的命运,因此蒙山军在无退路之下,必定拼死坚守,而清军对贵阳城攻击之猛烈,也远远超过任何人的预料。
萧明一直陪伴在朱慈烺的身边,听到对方的自言自语,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目光一直没有从贵阳城上离开过,好似自己身临其战般,紧张到眼睛眨也不眨。
朱慈烺继续道:“清军攻击南城的兵力最多,声势也最大,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守军的注意力,给城东创造机会,而城东本不利展开,过去几日的攻击力度也很小,容易让守军懈怠,今日却偏偏以军中最精锐的八旗兵卒攻打,蒙山军调度不及时的话,东城可能会失陷。”
萧明沉默良久才道:“秦将军很厉害,我相信他会有对应之策的。”
朱慈烺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带着几分苍凉之色,说道:“秦将军确实很厉害,贵阳城守到现在,他奇谋百出,居功至伟,可人力终究有限,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萧明脸上有了痛苦之色,却依然存有一丝坚定道:“蒙山军的将士们不会辜负秦将军的信任,八旗精锐也攻不破他们用血肉铸成的钢铁城墙!”
朱慈烺看了萧明良久,这才轻声道:“蒙山军是国之柱石,我真心不希望他们有事,不然我也不会冒险来此。”他叹了一声,说道:“如果蒙山军会在今日走到尽头,我也会为能亲眼送他们最后一程而感到万分荣幸。”
萧明愣住,苦笑道:“我以为殿下一直......没想到......”
朱慈烺脸色略显苦涩道:“你一定认为我对秦将军存有敌意,这点我不否认,可他以及蒙山军都在为大明而战,对我也无半点怠慢,在内心深处,我对秦风还是很感激的。”
萧明眼中有了分亮光,却又很快暗淡下去,情绪低落道:“殿下如得蒙山军,必能一展雄图,恢复皇室正统,可没想到秦将军百般谋划,竟然会马失前蹄,坏在一个小小的参领身上。”
费莫堵住了蒙山军的后路,这份奇功通过某个有心人的宣传,在贵州各地早已人尽皆知,朱慈烺和萧明也因此知道了这样一个人物。
朱慈烺悠悠道:“小小参领也能成就大事,说不定那个费莫就是秦将军命中的克星,不过......”他眼中闪过一道复杂之色,又道:“其实这一战,秦将军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坚守住的。”
萧明浑身一震,似乎想得到了什么,眼中陡然显出期颐之色。
朝阳的照耀下,朱慈烺的脸上染了层淡淡的金色,他突然感觉心口有些发酸,喃喃道:“有时候,人真的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是指朱慈烺自己,他因为秦风没有表现出对大明皇室的效忠态度而心怀恨意,同时又感恩秦风为大明浴血奋战,每当蒙山军取得了骄人战果的时候,朱慈烺也会兴奋欣喜,好像是自己统兵打了胜仗一般,又会对秦风产生强烈的嫉妒。
各种情绪纷繁杂乱,朱慈烺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对秦风到底是何感受。
东风送暖,朱慈烺的内心正在渐渐转凉,他看到贵阳城下如蚁般密集的清兵,随时可能把贵阳城彻底吞噬。
天边,朝阳好像成了残霞,如血的残霞,只因照耀到的全是刺目的无尽血色。
多尼人在土丘上远望,神色无比凝重。
整整两个时辰了,贵阳城明明已经摇摇欲坠,好像一个濒死的病人,可就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多尼的中军可以说是天下间少有的强军,非到必要时不会轻易派出,而每次出战都能大胜而归,可是面对蒙山军,中军的将领们心中都涌起了不平忿然之意,为什么他们拼尽全力,居然奈何不了只有几千人,还已经连续恶战了数日的敌人!
八旗精锐纵横天下,扬名者不计其数,多尼的中军里面有不少功勋之将,等到天下平定,其中肯定有人能够在朝堂上获得一席之地,光宗耀祖,留名于世。
而蒙山军虽然近段时间威名震天下,但到底崛起时间不长,世人除了知道秦风以外,对蒙山军的其它将领都不甚了解,更不用说那些默默无闻的普通士卒。
可这世上,却总有着默默无闻的人,做着他们心中想要做的事情,或许注定不能名扬青史,但是他们最少哭过、笑过、拼过、此生活过!
真正的活过,哪怕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