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上前,想要询问那个老妇,后者抬头看了宋玉一眼,一双浑浊的眼中顿时有了一丝光亮,呐呐道:“老四?你是宋玉?”
那小丫头抬起了头,泪眼蔢娑的望着宋玉,呆滞的目光中恢复了些许活力。
宋玉点头道:“没错,我就是宋玉,老人家,您......”
话说一半,那老妇突然爬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声喊道:“老四,你要替姨奶奶宰了那些畜生!把他们千刀万剐!剁成肉酱!宰了他们!宰了他们......”话说到这,突然一咬牙,仰头便倒,慌得四周众人连忙托住,一起抬进了正堂。
宋玉把那老妇放在椅上,捏着她的人中,有侍女递来茶水,宋玉接过后给那老妇灌了几口,这才悠悠地醒了过来。可一看到宋老太公,不禁悲从中来,又开始呼天抢地。原来,这老妇正是宋老太公发妻的姐姐,宋玉的的亲姨奶奶。
今夜,老妇所在刘家庄遭到清兵大肆劫掠,她丈夫也就是刘家庄的庄主前去理论,被清兵一刀斩杀在院里。大儿子一见亲爹被杀,疯了一般冲过去拼命,却被清兵制住,按在地上,杀猪一样割了喉咙。小儿子倒是有些功夫,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在击伤两个清兵后,惨遭乱刀分尸,连肠子也被拉出来,头颅扔到了水井里。
宋玉的姨奶奶和贴身丫头拼命逃了出来,还有十几个庄丁妇孺一起来到了宋家堡。
刘家庄和宋家堡相隔不过五六里地,可和宋家堡相比,刘家庄曾主动向清军上交财物,按理说不至于被屠了庄子,可事实就在眼前,只能说清兵毫无人性。
听完老妇的血泪之言,偌大的厅堂上鸦雀无声,人人都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凉意,打从心底升起。死亡,对这些平头老百姓来说,无非就是两腿一伸,双眼一闭,孝子贤孙哭一场,往升极乐去。可谁能想像到,人会被猪一样割了喉咙?死了还会被拉出肠子,身首异处?
清兵如此凶残无良,若今夜杀到宋家堡来,乡兵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守住吗?
老妇和那小丫头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宋老太公一定要替他们报血海深仇,宋老太公亲手去扶,对方却执意不肯起身,连连磕头,撞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她已然得了失心疯,脑子里只想着报仇,根本不管宋老太公连自保都是困难。
宋老太公无可奈何的只能先答应下来,宋玉担心姨奶奶的身体吃不消,赶紧唤来母亲,才将姨奶奶劝起,带到客房歇息。
厅堂上,闲杂人等已经遣散,留下的全是宋氏的核心人物,以及乡兵的几个首脑,众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敢说话。因为,在场的没有笨人,怎能看不出老妇出现的十分蹊跷。
清兵真的要屠光了刘家庄,老妇等妇孺绝对没有逃生的可能,她们会来到宋家堡,极有可能是清兵故意不杀,把她们驱赶造成的。
那清兵把这些妇孺驱赶过来干嘛?无非是想乱宋家堡的人心,相信不用多久,甚至可能就是今夜,清兵就会打上门来。
一个穿着绸衣中年男子道:“太公,我们该如何应对?清兵怕是今晚就会到,之前几次都没能讨到好处,这次敢来必有倚仗。”说话的是宋老太公的次子,他看来吓得不轻,脸色煞白,说话时嘴唇直哆嗦。
有人发问,其他人也七嘴八舌问了起来,宋家堡虽然有乡兵三百,而且装备也算不错,但到底只是临时武装起来的农民罢了,战斗力根本不能和清兵相比。
迎着众多期盼的目光,宋老太公一声长叹道:“先疏散老弱妇孺。”
不用宋老太公说出,宋玉已经开始命人收拾细软,把粮食打包上车,让堡寨中的妇孺们带着离开,至于乡兵壮丁,尽量拖住清兵,能让妇孺们逃脱,也算死得其所。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众人齐齐往外瞧去。只见冯县尉领着两个生人,在十余名乡兵的包围下向厅堂走来。
待走得近些才看清,那两人都是清军战兵装束,三十岁左右年纪,腰挎长刀,神色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根本不把眼前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来到客堂之外,宋家堡的乡兵们停了下来,仍旧保持着包围的态势。那两个清兵目不斜视,手按刀柄,其中一个高声问道:“宋正德何在?”
冯县尉紧接着厉喝道:“还不让宋老匹夫出来答话,全都想死不成?”他走进厅堂,其实早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宋老太公,视而不见的大放厥词无非是想逞威。
话刚落下,立刻被一阵斥骂声所掩盖。别说在宋家堡,就是整个贺县,谁敢直呼宋老太公名讳?过去即使县太爷见了,都得称一声“老大人”,冯县尉明显是仗着有清兵撑腰,才敢于如此嚣张,有几个性子急的宋家子弟,当即就想动手。
宋老太公及时喝止,朗声道:“老夫就是宋正德。”他患病体弱,可这一声自报家门却是凝而有力,不怒自威。
那两个清兵盯着宋老太公,其中一人冷声问道:“你就是宋正德?”他口气极为不屑,明知故问的样子比起冯县尉还要嚣张。
乡兵的一个小头目用力拍了下椅子扶手,愤愤然起身,嘴唇一动想要破口大骂,却被另一个清兵指着鼻子道:“坐下!没你说话的份!”那清兵个头不高,却是短小精悍,更兼满脸狠毒之色,一双眼中杀意正浓,瞪得乡兵小头目一个冷战,竟不敢与之对视,缓缓落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