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夜色更浓,李封隔着一个身位,站在桑柔身旁。视线往前方移动依次是灯笼、江堤、倒影、滚滚大江东逝水和夜空。目光往后转有沿江路、繁华闹市、往来学子、巡查卫队和万家灯火。
天和地,很高很远。
灯笼里急剧跳动着的微弱灯光随时可能熄灭。一时寂静无声,李封很享受这种安静,却率先打破了它!
“桑师姐,稍等等我会,马上就回来了!”李封一把将灯笼塞到桑柔手里,抬腿就走,难得硬朗、没有礼貌,并且完全不给女士拒绝的机会。
独自留在无边的黑夜里面的桑柔,再次多了些更深层次的麻木、寂寥、悲伤……可惜这清凉如水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又被搅和了,随同情绪一起被打破的还有寂静的环境。
“咯吱咯吱”、连续不断的噪音传来的时候,桑柔一双闪亮的明目中倒影出了“李疯子”拉着“板车”快速跑过来的身影,冰封一样冻结了的心破功,有些温暖。
“桑师姐,你快过来帮帮忙!把食盒拎上、酒坛子抱好!咱去那边,墙根底下避避风!”隔着防浪墙,“疯子”站在了她的面前,洁白的牙齿展露在肆意的微笑中。
“嗯……好!”桑柔稍作沉吟,乖乖地走了过去,接过酒!
灯笼里面苦苦挣扎着的、微弱近乎不可见的火苗熄灭,环境再度漆黑一片,她有些脸红。
“江边太冷,咱俩烧点火,接着聊!”李封笑着说道。经历过野外生存考验的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火石,熟练地生火。
江边风很大,蜡烛可能会被吹灭,燃烧篝火完全不成问题!火焰欢快地跳跃,也将热量给发散了出来。
你有故事,我有美酒!
李封拍开封泥倒碗酒,递给桑柔,又给自己来了碗,轻轻抿了一口。有点冲,胸膛火热,御寒效果相当不错!继续听桑柔吐槽心事!
“我没出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大江对岸的汉阳府!懂事和不懂事的时候都生活在了这里,山长与其说是师傅,不如说是父亲!”桑柔凝视着火光,举起碗来,一口喝完,示意摆弄食盒的李封再倒一碗。
三层食盒里、仅装了小碟下酒的花生米。
“圣上年初登基,传来亲口密信,让把学宫迁过去!山长解释说,带完今年这期新人,年底通知搬迁事宜!
可我知道,山长是不愿意跟过去的。我在这里成长了十八年,山长却在这里生活了六十八年!如今年纪大了,自不愿远走他乡。后来,战乱爆发!朝廷的教习们招呼都没打,陆续撤离!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桑柔不介意让李封知道些内幕消息,她沉重地闭着眼睛上有些软弱,再度睁开时却很坚决。
李封没有回应、没有说话,很自觉地满上酒,跟端着碗来的桑柔碰了碰“杯”,而后一口干了。
“小的时候最爱来江边,喜闻乐见、江水流淌,甚至偶尔可以看上一整天!尤其喜欢山长家那副‘山高水长’的字!当选学子部首席后,也一力主张,推动把学子部给迁到了江门!如今再看到这水,却很发愁,感到陌生、害怕!”桑柔低沉地说着话,凝视着火光。李封又一次倒酒!
“谢谢李师弟,这是我第一次喝酒!”桑柔一口闷,把玩着陶制的碗,把话说出来后,似乎也把心中的闷气给发泄了大半,说道:“第一次喝完酒,让它停留在身体里,没有立即逼出去!”
“慢点喝!”李封眯着眼睛看着桑柔,并没有立即添酒,劝解道。
“起初山长和杜夫子只有一个草庐,那时没有几个师兄弟!山长和夫子最大的心愿是光大师祖传下来的学宫!他们等来了李叔叔,也就是太祖陛下!那时的李叔叔只是知府,平易近人。他们聊了很多后,李叔叔每年都派人来这里学艺,有方振先、肖伯承,有很多人,后来打到了北方,大多再也没有回来过!”
李封点点头,这时的他成为了树洞,负责倾听。学宫和大楚皇朝的关系从那个时候就确定了,紧密联系在一起,发展壮大。
“这儿越来越繁华,你看那,现在荒凉的大江上一直熙熙攘攘、哪怕夜里也有船来船往。”桑柔皱起了眉头,继续说道:
“可不知为何‘宪和’师兄要和陛下闹起来,他俩甚至一点都不眷恋旧情吗!为何江湖门派、世家贵族甚至当今陛下都会把学宫视作威胁?为何会有人杀害我们的子弟,断我们的粮草?而我却不断地感到无能为力,哪怕能鼓起全身的气力,竟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处使!”
这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学宫掌握了这个时代最高端的技术?而后又因为实力超然,不偏不倚就让各方难堪、坐立不安?温柔如桑柔难得爆发一次,骂咧的声中透着怨气。
红着脸,眯着眼,坐在泥土地里的身姿,却煞是可爱。
不知聆听了多久,酒坛子再度喝空,李封大脑迷糊、止不住困意。桑柔站了起来,初时有些站不稳。运“气”、甩手顷刻间把酒排了出来,也就恢复正常。
“走吧,回了?”李封踉跄着站了起来,头重脚轻。
“再让我想点事情!”桑柔摆摆手,依旧在深思。
“不要一直把自己沉浸在悲伤里面……”李封下意识回应道,声音模糊、舌头似乎打了结。
“嘘!”桑柔示意李封不要说话,笑眯眯地盯着李封,心情愉悦:“秀给你看,偷学了个绝招!”
桑柔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