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行了大半日,到靖远侯府时已午后。从靖远侯府大门旁的侧门进府,阮梓月眉眼低垂,只是利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各处与脑海中描绘的府邸重合起来。虽没有江南一步一景的精致优雅,但格局不会显得过于局促,倒是十分的宽敞大气。
步调不紧不慢,穿过重重回廊,一路沉默的在领路嬷嬷的指引下,来到老夫人的荣安堂。
跨进荣安堂正厅,微微抬眸便将厅中的一切收进了眼底。厅里男女老少或坐或站的,看的人眼晕,瞧这架势侯府里今日无事的怕是都来了,与之前江边的慢待相比,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坐在上首黄花梨雕花矮榻上穿着寿字团花朱红深衣的老夫人,年过半百鬓边已经添了些许白发,保养得宜的脸上敌不过岁月的侵蚀,眉眼处显露出几道褶皱。
阮梓月脸上漾着甜笑注视着眼前寡居多年的老人,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眸含羞带怯的有着小姑娘的娇俏,又不乏江南女子的温软。
“孙女拜见祖母,祖母长寿康宁!”宛若天籁的甜美嗓音温温柔柔的在厅中响起,伴随着的便是阮梓月初次相见跪拜在地的恭敬。
老夫人皱了皱眉,仿似没听见一般端起茶几上的茶盏,不紧不慢的用杯盖拨着盏中的浮沫却不喝。
阮梓月也不急,老夫人给她脸色她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不言不语的在她没犯错的情况下让她长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夫人也抹不开这面子,喊起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
老夫人慢条斯理的啜饮了一口茶水,身边的刘嬷嬷接过茶盏笑意盈盈的佯装不经意的提醒道:“老夫人,四小姐还在下头跪着呢!”
“哎哟!”老夫人似大梦初醒怪叫了一声,脸上堆起慈祥的笑容急忙招呼道:“人老了,你看我这记性,你们也不知道提醒一声,还不赶紧扶起来。”
“老夫人见孙女回来,欢喜的什么都忘了,我们可不敢讨这个嫌。”靖远侯夫人江氏眉开眼笑的连忙起身圆了过去,招呼身边的丫头去扶阮梓月。“瞧这身段腰似柳絮随风摆,声音更是娇娇软软的听的人都酥了。只恨我生在京城,无缘见一见江南的风光。”
江氏又是嫉妒又是贬低自己的,生生又戳了一下老夫人的心窝,惹得不满的哼了一声。
“就你话多!还不引着四丫头见见府中各人。”浑身一股子妖媚,看着就来气。
“这倒是我这做大伯母的不是了。”体态略显丰腴的江氏也不气,笑的慈和的像个菩萨似的,忙替阮梓月介绍众人。
“梓月谢过大伯母。”阮梓月怎会听不出江氏是在替她招恨,只是面上不显的脸上依旧漾着纯真的甜笑。
阮梓月的母亲出生京城,却不若北方女子身材高挑,五官轮廓深邃,美在气韵,反而更似江南女子身形纤细,皮肤白皙,娇娇柔柔的。阮梓月本就像极了自己的母亲,又在江南生活了十四年,江南女子的那种娇媚柔婉已经融在了骨子里。母亲本就是老夫人心底的一根刺,这么一提可不就是扯开伤口在上头撒盐么。
江氏热络的拉着阮梓月的手先见了自己的丈夫,也就是现任靖远候。
“梓月见过大伯!”阮梓月盈盈福身,眉眼间皆是晚辈的濡慕之情。听父亲说早年他在侯府之时这个大哥还是很照顾他的。
靖远候阮安华纵横官场多年,又是最神似死了的老靖远候,神情肃穆的给人一种疏离淡漠之感,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长辈的慈爱。“回来了就好,日后多去你祖母跟前,替你父母尽尽孝。无事便去兄弟姐妹那坐坐,说说话,同家里人多熟悉熟悉,也就不觉着生分,毕竟这也是你的家。”
“是!”阮梓月并未多言,心里却很是熨帖,原本敷衍的笑容添上了几分真心。不管这大伯心里如何想,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充满了对晚辈的疼惜,任是谁都挑不出理来。
接着江氏替她引见了二房阮安志和陈氏。阮安志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看她的眼神不似长辈看晚辈,反而给了阮梓月一种审视的错觉。
“早就听老夫人说梓月要回来,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是盼来了,以后咱们府里可要热闹了。”陈氏爽朗的笑出声,双手急切的托住朝她福身行礼的阮梓月。
阮梓月只是轻轻的唤了一句“二伯母!”并没有多说什么 ,目光澄澈的望着陈氏,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陈氏笑的端方,却不进眼底,说疏离却又有些热切。若说江氏做给旁人看的是假意热络,那这陈氏给人的感觉就是嫌弃又不得不讨好巴结的谄媚。
“二婶说的极是,只是这热闹怕是不能久长!祖母应承了三叔三婶要替四妹妹寻一门好的亲事,四妹妹一出嫁,这府里可又要回到从前了。”一年轻男子瞅着间隙说了一句。
一瞬间,这偌大的正厅安静的出奇,只听见外头风吹过树叶的“莎莎”声,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弹跳声……
阮梓月的心思立刻被这轻快爽朗的声音给吸引过去,只见这人五官俊美,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丝坏笑,嘴里说着惋惜的话,脸上并无半点不舍的意思。站在阮安华身后,话里喊着陈氏“二婶”想来是大房的子侄。
陈氏的温柔慈爱顿时僵在脸上,瞪了那男子一眼随即又笑道:“净胡说!梓月最小,等她成婚时你们都各自成婚,添丁进口的何愁没有热闹的时候。”
男子脸上的坏笑越发的意味深长,嘴里讨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