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领导们无计可施,叫人找杨顺,找省厅,申请试点,结果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再加上在乡里也确实找不到故意躲起来的罗乡长,问其他乡领导就一推三不知,慢慢地,众人彻底断了这条心,大部分人最终都放弃了。
但有两个乡的领导一直没有死心,正是大寨乡的一左一右邻乡,大林乡和下马乡,两个乡长凑一块儿,商量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
设卡查车!
许多城里人没在农村生活过,可能不知道,有些农村很封闭。
村干部,很多都当了几十年,老了不行了退休,又把位置传给儿子当,相当于是一家几代人,当了几十年的土皇帝。
别小看一个村的权力,尤其是靠近市郊的村庄,村干部过得很滋润。
国家修铁路,修高速公路,移山毁田征地,平坟移坟,超生罚款,土地流转,农村合作社,新农村建房,各种拆迁补偿,等等,都是村干部说的算。
提这些,主要是想说明一件事,有些土皇帝在自己的范围内,能做到一手遮天。
大寨乡主要的运输道路是省道s2492,大林乡和下马乡正好一左一右,于是两头堵截,单向设卡,本地村民的熟悉车辆都放过,只查外地牌照车,或者陌生司机。
尤其是箱货,大货,是临检的重点照顾对象。
1万亩玉米地需要20吨种子,要想进大寨乡,不可能每次100公斤这么用私家车往里面运输,必然要用大货车。
只要查到玉米种子就盯上,想办法跟车,找到对方在哪里下货。
只要找到负责人,他们就可以打感情牌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倒不至于,但是可以安排一些穷苦农民代表来求杨顺,求京城的项目组领导,这点他们还是做得到的。
6月底,连续查岗一周的大林乡,终于找到蛛丝马迹。
一台20吨的大货车准备运输玉米到大寨乡,司机丝毫没有警惕,设卡警嚓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而且警嚓抽检了货物,没刁难就放行了。
这些人用电话联络,一路跟随,招呼了许多农民,总共去了三十多个人,总算找到接收方,大寨乡的罗乡长。
20吨宝贵的种子到货,停在大寨乡种子站,就在道路边卸货,一溜的家用皮卡车运输,500公斤,1吨这么卸货,装好了就开走。
“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就是杨顺!”
“戴草帽的那个小白脸,对,就是他!老根叔,叫你们的人上!”
“上上上!”
两个乡长隔得远远的,拿着高倍望远镜,几个电话一串通,大家开着各式农用车,面包车,小卡车,将20吨粮食车围住。
然后哗啦啦,下来30多个苦哈哈的农村妇女,高龄农民,围住杨顺七嘴八舌,到后来,噗通噗通,一群人集体下跪,还要在尘土飞扬的路边给杨顺磕头,长跪不起。
杨顺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应对,赶紧把带头的老根叔,一个70岁的大爷扶起来。
大家都看到了,是老人家自己跪下去的,真不关他的事啊。
嗨,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在身上纹个小猪佩奇了。
陆佳丽立刻叫来登记转运的同事,罗乡长等人也放下装卸,带着人过来,先把杨顺保护起来,不准这些下跪的农民拉扯杨顺的大腿和裤脚。
这是“农民的聪慧”,让人颇感愤怒,可又无可奈何。
杨顺无语了,陆佳丽不让他说话,这种场面交给有经验的农村官员处理比较好,这里是大寨乡,乡长就在旁边站着呢。
陆佳丽把杨顺拉到大货车后的偏僻位置,问道:“你刚才想跟他们说什么?”
杨顺道:“让他们起来啊。”
陆佳丽道:“可你越是这么说,他们就会越明白你的为难,知道你心软,然后他们提出的要求会越多,价码越高。”
杨顺摇摇头,忍不住笑起来:“小陆,你这把人也想的太坏了吧,他们能提出什么要求?无外乎就是种子呗。”
陆佳丽反问:“没错,就是种子,他们要多少,你给他们多少吗?七月中旬是最晚的播种时间,还有20天,你再去哪里弄那么多种子?”
“我那里还有2吨备用的。”
“2吨给他们这两个乡了,其他乡也要找你,怎么办?万一全国农民都来找你,怎么办?”
“过了今天,他们找不到我的,我都回红枫了。”
“他们去红枫的植化所找你,跪在你的门口,不给种子不起来,你怎么办?”
“这……”
“要是来了记者,拍下他们衣衫褴褛的样子,还有万人血书签字按手印,希望你给种子,救他们农民一命,给农民一条生路,然后舆论爆发了,你怎么处理?”
“这……”
杨顺傻眼,他表情古怪地看着陆佳丽的脸,小心翼翼道:“他们的心思没有这么龌蹉吧?还搞道德绑架?我觉得不可能。”
陆佳丽叹气:“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人穷到一定程度,什么面子都顾不上,自己赚钱发财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全人类都这样。而且农村人思想很单纯,特别容易被人蛊惑和教唆。你别不信,今天这事要是没有领头的,我把陆字倒过来写。”
不必倒过来写,因为罗乡长已经走过来了,脸色不好看:“是隔壁左右大林乡和下马乡干出来的,两个乡长正在赶过来,他们没有通知县里其他乡镇,只是想从你这里拿一点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