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回响,也急促,来不及多说什么。
天芙告诉蓝小明城堡里新修有一条秘道,就在床下。
于是两人沿地道逃出了故园,他们一路向西,穿过龙脉,进入了西带山中部。
蓝小明有一刻犹豫,他想说服天芙留下,只有面对轩辕圣,才有机会窥探中庭被斩灭的内幕,他确信天芙是安全的,因为她的价值所在。
可是天芙的心灵饱受摧残,蓝小明不确定天芙现在已分蘖出足够的勇敢和承受。
逃离城堡的后遗症可以不考虑,哪怕揭开和天国再战的序幕,蓝小明也无惧,但蓝小明有时候害怕,他亲手改变了天芙的命运,未来又将何去何从,那些绝望的安慰和虚假的迎合,不只在消耗着对方,也在消耗自己难以固守,又近乎干涸的纯真和自信。
两人又向南逃出百里,才在森林中荒废的山村落脚。
开始两人紧紧拉住手,后来蓝小明背着天芙,现在命运把两个人真正变成了亲人,变成了彼此的港湾。
午后的山间分外湿热,蚊虫飞成黑雾,山间几乎没有路,在荆棘密布的山谷中穿行,有时候就像跋涉在沙漠。
这是一段难忘的旅途。
蓝小明想起了很多过往,偶然间在暮光中蓝小明看到孤单的丽棠远远地站着,哀怨而无助,丽棠把爱给了他,而他却用爱回应给了天芙。
那些破碎的往事带着清醒割裂的疼痛,无一不触及灵魂最深处,相聚又分离,分离又相聚,这就是人生吗?
夜已经黑了,山村的风吹着狂乱、飘摇的大树,夜雨一阵一阵,夜风一阵一阵,它们瓢泼,哽咽,就像倾诉着一世的迷茫和沧桑,两个人坐在荒屋窗畔,寂寂灭灭,听凭风雨侵袭,天空阴晴变幻,渐渐迷幻成微寒的星空。
“饿吗?”黑暗中蓝小明嘶哑着嗓子问。
天芙摇头,她呆呆的望着劫后余生的星空,慢慢落泪,她问:“哥,过去再也回不去了,是吗?”
蓝小明沉吟许久,没有回答。
“我为什么这么难受?”天芙叹息了一声。
蓝小明伸过胳膊,紧紧握住天芙的手,天芙的手冰冷刺骨,就像一具业已死亡的尸体,那种冰冷仿佛也是一种燃烧,只不过燃烧的是毁灭后的痛彻心扉。
天芙难过道:“我有时候觉得人生就是一场梦,我分不清,不知道那些人,那些爱,是不是真的?——过去我还有爸爸,妈妈,奶奶,还有青崖,还有家,现在呢?我一无所有,留给我的只有疼痛,哪里都疼痛。”
天芙说完捂着胸口,咬紧了牙,那种疼痛撕心裂肺,仿佛比诅咒还要可怕。
“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蓝小明感受到天芙的难过,急忙安慰,疼痛正肆意下刀,宰割天芙的灵魂,造胎塑命。
天芙忽然笑了,大声地笑了,就像拆穿了谎言的否定。
虽然笑着又像在哭,笑声就像从台阶上滚落,并不断破碎的茶杯,蓝小明窥探到天芙冰冷的眼泪正茫茫陨落。
他用力握紧天芙的手,试图打断她的绝望,以阻止天芙向冰冷和黑暗中坠落。
蓝小明解释道:“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是不了解幸福的具体含义的,只有了解了幸福含义的人才知道如何更好地生活。”
“接下来呢?怎么活?一辈子就躲在森林中,躲在这废旧的房子里吗?”天芙茫然道。
“不会的!”蓝小自信道:“很快我们会走出森林,除了哥哥我,你还会有新朋友,还会有你的丈夫,你的孩子,然后快快乐乐生活下去。”
“真的吗?”天芙不敢相信地问。
蓝小明点头,坚定道:“当然了,你哥都能治愈你的癌症,还有什么办不到。”
蓝小明说完这句话后开始惶恐了,他或许可以治疗癌症,但他却没有把握医治已经留在灵魂中的巨大伤口,那些伤口有几百光年的裂痕,有的甚至可以吞噬宇宙,就比如蓝小明内心的伤口。
天芙却点了点头,依偎在蓝小明的肩膀上。
蓝小明的身体就像火炉,正在发热,天芙疲惫了,从内到外浸透了疲惫,她慢慢睡着了,就像秋落的叶子飘荡在如水的梦境中,随波浮沉。
今夜的流星特别多,然而不适合许愿。
蓝小明深深地明白,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每一个痛苦的人在苏醒和惊醒时只须痛苦挣扎,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自己的道和路没有人可以替代选择,哪怕是选择毁灭。
那些还在惧怕嘲笑的弱者,以及嘲笑他人的愚者是还不明白绝望的含义的。
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怎么会感觉时间的流逝,人生的短暂,匆忙。
蓝小明把天芙慢慢放倒在草堆中,用干草将她轻轻覆盖,她此时就像一个正生长的胎儿,只是生活最终要把他塑造成什么,或许每一个都在无数次塑造成功或失败后,已死亡坠落般离开人间。
蓝小明走出屋子,满天的星光,星光迷蒙,在心中连成各自的梦,看不懂的人都无动于衷,可是蓝小明从星空中读到了天命。
瑟缩在躯壳中的灵魂已经忘记了世界的哀伤,而他正想炽热的燃,烧哪怕燃烧后就无情的坠落。
那些在孤寂中孤悬,在寒冷中燃烧的灵魂最懂得生命。一样的星空下总要有人巍然耸立,面对一切凄风苦雨。
蓝小明握紧拳头,他的心脏正燃烧起光芒,正欲照亮这个丢失光的黑夜。
每一次寻找,找回的都不是别人,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