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柳捂着肚子,从病床上吃力地支起上半身,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愕地瞪着陈世昭,哑声道
“你说让我搬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让我搬到哪儿去”
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些明白了,只不过不敢也不肯相信罢了。
昨天上午,她才刚刚做完子宫切除的手术。
这些年以来,数次小产给她带来了严重的妇科疾病,已经到了不得不摘除子宫的地步。昨天这场手术下来,莫如柳感觉自己原本就虚弱不堪的身子已经被彻底摧毁了。剧烈的腹痛让她额头上渗出一层又一层冷汗,眼前一阵阵发黑,连挣扎着想靠着床头坐一坐都力不从心。
面前儒雅俊逸的男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居高临下地站在三步以外,嫌弃地扫了莫如柳一眼,冷冷道
“华华下周就要国定居了,所以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吧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让彼此都尴尬呢”
头上像挨了一闷棍,莫如柳整个人都懵了。
华华
她当然知道这个人,那是他的前妻丁婉华,在她认识陈世昭之前,他们俩就已经离婚了。听说丁婉华一直生活在国外,似乎在打理着她们丁氏家族在海外的一些生意,很少国。
可是这时候陈世昭突然亲热地叫起了前妻的小名“华华”,还面不改色地通知她他前妻要来了,甚至如此绝决地让她这刚做完手术的病人立刻搬离他的寓所所以他们这是要复婚了么显然是的。她再傻/逼也能瞧得明白。
那么她呢她又算是什么,她该怎么办
见莫如柳蓬着一头干枯的鸡窝般的乱发,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坐在病床上,一幅面如死灰的模样,男人又把脸色缓了缓,从上衣内袋里掏出钱夹,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撂在桌上,耐着性子道
“喏,这儿有五万元,你拿去租个房子住吧。自己再买营养品补补身子,毕竟做个手术对身体也不怎么好。”
对身体也不怎么好呵她的身体已经全垮了好么她根本已经不能再生育了好吗五万元补补身子,哈哈哈哈哈
莫如柳慢慢抬起头,半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个男人,这个叫陈世昭的男人,这个她一心一意认认真真爱了八年的男人。
八年,抗战都已经胜利了,可她呢她得到了什么
这个男人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可他身上并没有显露出一般中年男人那种开始发福又谢顶的衰败迹象。他保养得极好,依旧皮肤紧致身姿挺拔。一件质地考究的浅咖色休闲西装穿在他身上是那样的熨帖和纤尘不染,令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浓浓的儒雅和贵气。
不像她,过了年也不过才二十八,比他小那么多,却早已头发干枯,面容憔悴,一幅残花败柳的衰相了。
当年,走投无路的十八岁落魄高中生莫如柳大概就是被陈世昭这种“儒雅贵气”所惑,稀里糊涂地就成了他的人。
因为他,原本成绩优异的她在高考前夕被迫辍学其实是因为怀孕被学校开除,从此与心爱的大学再也无缘因为顾忌着他的名声和事业,她公开的身份就是他家一个保姆,她任劳任怨为他洗衣做饭,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也是因为他,爱如珍宝的宝贝儿子至今都不知道她才是他的亲妈,那孩子只对家里这位兢兢业业的保姆阿姨客气而疏离地叫一声“莫姨”就罢了仍是因为他,她前前后后痛苦地失去了四个孩子,终于再也无法生育了。
还是因为他,他说什么她都相信,从十八岁天真烂漫的如花少女,到今天年近三十人老珠黄的病妇,她傻傻地付出了九年的光阴,付出了全部的自己。到头来没有了青春,没有了容颜,没有了健康,没有了前途,连子宫都没有了。她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了。
哦,也不是。她把自己将近十年的全部付出,卖了五万元。
莫如柳的唇边忽地绽出一抹自嘲的笑纹,伸手拈起那张小小薄薄的银行卡,缓缓道
“这么说来,原来这么些年,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骗我的喽什么让我耐心等待,终究有一天你会娶我,我们一家三口一定会明正言顺团聚在一起的那些鬼话,其实全都是在放屁”
陈世昭的脸上勃然变色。
这么些年来,他陈世昭在莫如柳的眼里心里,一直都是天神般的存在。她爱慕他,仰望他,依恋他,对他恭顺而谦卑,跟他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句话说得不合适而唐突了他,何曾敢对他说出“放屁”这种粗俗而放肆的话来
陈世昭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冷冽的眼神如锋利的刀片般割在莫如柳的脸上,过了一会,终于还是克制着皱眉道
“你知道我讨厌的女人就是那些市井泼妇了你竟然也骂起脏话来了真让我难以置信。你的温柔和懂事到哪儿去了即使是分手,难道好聚好散不好么何必翻那些无聊的旧帐,非要破坏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呢这儿是医院,我可没兴趣跟你在这儿瞎闹。”
他顿了顿,又淡淡地加了一句“何况闹起来对你的害处比对我可大多了别忘了你的身份只是个保姆罢了。闹起来你就是个勾引男主人的小三儿,你会被千夫所指,人人喊打。这辈子你就夹着尾巴做人吧,别想再嫁人了。”
莫如柳一瞬不瞬地瞅着陈世昭,瞅着他那棱角分明不停翕动着的双唇。那唇中吐出来的每个字都象刀子一样戳在她的心口上,偏他的神态却是那样的从容而淡定,仿佛在说一件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