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十一年深秋,更比往年清冷。
信王妃云杉靠在美人榻上,痴痴地望着窗外的秋海棠,喃喃道:“一步错,步步错。”一滴泪悄然滚落,她低头抚摸小腹,眼有悲色,决然道:“事已至此,我便是拼上性命也要保住你。”
丫鬟席儿环顾四周无人,悄然上前,耳语道:“姐姐,事情都办妥了。”
“难为你了,”云杉依旧抚摸着肚子,轻声道:“我能感觉到,临盆就在今夜了,你带着那个孩子早早地在暗门里候着。”
说着,拿出一个玉瓶,“这里面有两粒锁神丹,可以暂时封住婴儿神识,他若是闹起来,就给他服下。”
席儿低头答应了一声,匆匆退下。
不觉天色将暗,细雨无声飘落。
身后突然传来他温柔的嗓音:“此情此景,像极了你我的初遇。”云杉蓦然一惊,一回首,回廊上,岳安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温润如玉。
云杉心中升起一抹苦涩:你可知那并不是我们的初遇,你可知我为了与你相遇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她勉强牵出一抹笑,只淡淡道:“你回来了。”
岳安踱步而至,指腹温柔拂过她眼角:“怎么哭了?”
“初为人母,我只是太紧张了。”
“别怕,有我在”,语毕抬眼望向四周,“怎么也没个伺候的人,席儿呢?”
云杉抬眸浅笑:“席儿母亲病重,回家探望了,剩下的丫头毛手毛脚,太聒噪。”
岳安捏了捏她的脸,嗔怪道:“你呀,还是这么任性。”
“那我便再任性一回,明日无论如何,你都要陪在我身边。”
岳安面露难色,云杉望着他的眼睛恳求道:“就一天,那些公务,就放在明日之后可好?”她说话间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
岳安眼底的复杂一闪而过:莫非树灵可以预知自己的产期。只消片刻,他又回复往日温润之态,道:“我答应你,明天一定陪你。”
云杉破涕而笑:“那便说好了,明日你若不来,我定要生气的,我有些倦,先睡下了,只愿明天睁眼就能望见你。”
一个吻落在额上,岳安柔声道:“你好好睡,我明日再来。”
云杉歇在床上,从窗棂一隅目送他远去,自嘲地笑了笑:岳安,你还要骗我到何时?若不是我有了身孕,可以参透人心,只怕现在还蒙在鼓里。
——树灵化虚为实,所诞之女,有玲珑之心,服之,能控万物之心。
世人眼中,岳安是水墨山水,恬淡,温雅,不问朝政,最爱寻访名山胜水,饮酒作诗。他曾是fēng_liú王爷,欠过许多fēng_liú债,直到他在某次游山之后带回了一位绝世佳人,娶作云王妃,从此收了心,情之所专,竟已是数年有余,从此成一段佳话。
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象,岳安的野心又何止那殿上皇位,多年筹谋只待一朝功成。他在古羊皮卷中得知玲珑之心,后来又察觉到云杉的树灵之身,便生出了一个邪恶的想法,他要剜亲生女儿的心!
云杉本系树灵一族,注定生生世世被大地束缚。略带规模的森林,离开真身的树灵可以在林间自由行走,但也仅限于此,不能再多踏出森林一步。更何况她是生长在高山背面的一株红豆杉,身边只有一株青柏相伴。
她有时隐在树干里沉沉睡去,有时溜出来,托着腮,在青石上坐着,从黎明到黄昏,一动不动。高山之巅,只是年复一年的冷冽,她只好坐在青石上看山下的四季轮回。
春来时,谷底是晶莹剔透的绿,掩映着娇媚迷醉的粉,花开十里;盛夏时,野生的蔷薇花爬满山腰,九里香翻腾着白色海洋,沐阳的树灵齐齐欢唱;秋来时,衰草连天是刺眼的黄,枫叶浴火是灼目的红,飘零的叶是动人的歌。
她曾试图伸手去捉一只飘零到山巅的红叶,红叶翩跹至杉树两米之外的荒地上,她追过去,直至和它有一步之遥,这一步,终究是没能迈出去,挣脱命运的束缚,比跨越生死更难。
那一天,她哭得很伤心,青柏只良久地望着她,一言不发,他想走过去拍拍她的肩,终究也没有跨出那一步。
云杉后来就很少哭了,她不喜言辞,只是痴痴地坐着,眼睛望着远方,心思则飘向更远的地方。
青柏也不说话,只是瞧着云杉出神,仿佛她才是他心中的四季和远方。也有几次,云杉看着风景的时候,突然转过头来问青柏:“你有没有想过,去别的地方看看?”每次想到青柏,她的心都隐隐作痛。
忽的一阵剧痛传来,撕裂了遥远的回忆,她知道这是要生产了。席儿急急地掩了门窗,抱来一个男婴,神色凝重。
夜雨猖狂,敲打窗棂似美人泣泪,秋已深,却有惊雷滚落。分娩之痛噬骨锥心,云杉却咬着牙硬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席儿强忍着泪水,哽咽道:“姐姐,加把劲儿,就快好了。”
一道闪电惊醒长空,席儿将初生婴儿递到云杉枕边,含泪叹道:“好俊俏的女娃。”说罢,将锁神丹喂她服下。
云杉手指轻抚婴儿额头,一块水色碎片滑落至婴儿眉间,悄然隐去。
“柏乐,这是你的名字,娘只愿你做个快乐的普通人,安稳度过这一生。若终究宿命难逃,这一缕梦魂,会照亮你前行的路。”
她深深地望了柏乐一眼,背过身去,“席儿,你带她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席儿接过柏乐,俯身一拜,重重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