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日的清晨,雪花稀松的在榆丘头顶下。在通往村子的山林道上,传来久违的车轱辘声。山林里,野禽开始逃窜,窸窸窣窣的灌木声响,有饥肠辘辘的猪獾立起脖子往外看,在转角山口,九驾马车依次通过。
“店家,前面就是吗?”,“过那片桑榆林……”
“吱吱吱——”忽然车底一阵异响,车头张四揪住缰绳回头,“苏家少爷,轴子好像出了状况!”
苏进揭了帘子往下看,果见车轮子左右打起了摆子,扑啦扑啦的。他立即让张四把车停了,这些天奔波不停,出了这种状况倒也不是意外。
此下他和张四修车轱辘,其余人趁此下车舒展。李霁、陆煜两人在路边的大板岩边谈论陈留风土人情,小厮们在喂马,或有打闹,结果被倔马喷了一脸水,倒栽在雪地里。后头的曾芝兰探出车帘,看了眼周遭后,暗打着手势将李清照招了过来。
“怎了,芝兰姐?”,“那苏仲耕……没对你做什么吧?”车厢里,气氛有些古怪。
“没有啊,只是说了说他家的情况。”
曾芝兰眼睛一翻,“女生果是外向。”
李清照一怔,凝望了眼窗外歇停的雪,眉睫默然卷起。
……
大板岩边的陆煜心头亦然起结,已经是年关了,这李家忙的什么竟连年都拖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难不成是京师有何动静?他正要问,没想到被李霁先将了一军。
“陆主薄此行让李某颇感意外,这大雪天寒的,怎么也是莫逆之交才有的交情?”
陆煜滞了下,倒也很快回过神,“说来怕郎君不信,陆某与苏家小郎着实有两分交情,去年腊月那时……”他看似推心置腹的说着去年和苏进一同被劫的事。随着凶险叠进,李霁也眉锁愈深。
“李郎君可是觉得难以置信?”
显然他没有猜到李霁的心思,李霁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向正在修车的苏进身上。脸上晴雨不定了一阵儿后,便告辞往曾芝兰的车厢去了。后面的陆煜望他背影,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
“那苏仲耕竟有如此往事?”
车厢里有女人的倒吸声,衣襟揪紧的窸窣声,“只是……”,旁边男子接过话,“今日已是二八,看京师的动静,我想明天就会有人马过来,所以我们也是箭在弦上。没有选择余地。”
女子撩开车帘一道缝,望出去看苏进几个在那谈笑,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放下了帘子。
……
“好了好了。”
那头的张四直起腰来,活络着酸麻的四肢。喂马的俩跑堂递了干糕和水给他,他吃了两口,“说起来苏家少爷此次回乡要呆多久?应该有些时日吧。”
苏进也接过干粮,抬头看了眼雪白银装的山林,嘴里嚼着,“今天是二十八吧?”
张四与俩跑堂交换了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不过最后还是异口同声的点了点头。“明儿就是小年了,苏家少爷是有何要事处置?”
“这样啊……倒是挺快的,你们记着这两天收紧点手,别太招摇。”
“噗——”
张四呛了一嘴糕屑,俩跑堂倒是眼珠子亮了,他们可能是听到些什么风声。在苏进转身去后面查看辎重时,赶忙到车厢背后说话,贼溜的模样,像两只谋划奶酪的老鼠。
窸窣了阵后,车轮再动。长长的九驾马车慢慢往桑榆林里而去。
……
……
榆丘村,倚着榆河东岸,横横竖竖的由北往南错落过去。昨夜残滞的烟火气味还在空气里游荡,钻入鼻子,是一种名为年关的味道。急着回乡的商贩早早就赶了牛车出来,哞哞的勒紧缰绳,在乡村陌道里东挤西拥。女妇们趁着雪停的空当搬出来藤匾架子晒菜,汉子们活闲些,因为下雪的冬天长不成庄稼,所以就不用扛上犁锄下地。不过体力活的事情还是有的,像那些养成大猪的,就会吆喝上邻里在院子磨刀,场面新鲜又热闹,孩子也更愿意往这些地方扎,他们拿着坏了的弓满院子咻咻,中箭的就叫一声躺地上,碰翻了晒菜的藤匾,就会被他们老子连人带雪从地上踹起来,一个个丢出门,算是给过会儿杀猪清理场子。
门口,一长龙的商旅辎车堵着,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疏通。车上的人等的饿了,就有阔绰的拿出半只猪蹄,那猪蹄炖的烂熟,油香扑鼻,他弓满了嘴正要咬,不想门口飞出一溜屁孩,乒乒乓乓的堆在了车上,撞了他人就罢了,关键是把猪蹄弄地里了。
他涨红了脸,站起来要喝斥,不想后头有人喊,“大伙快过来看!出大事了!”这声下去,道路闲走的村民立马团成了窝蜂,啪嗒啪嗒的从他那半只猪蹄上踩过。
人流稀了,身后的伙计在掌柜眼前晃荡了下手,“掌柜的……”结果被这掌柜一下拍掉,他嚼了嚼嘴里的空气,不至于太生气,但脑袋明显大了一圈,许久了,才从怀里掏出另外半只,正要吃,旁边有少女盈盈的走过来。
“这位大哥,前头出什么事了?”
眼前的少女打着一柄很旧的纸伞,在他面前正好收了,身上穿着格子缎的细锦,与村中的女妇大不一样。他立马变成肥头大耳的模样,收了猪蹄,但说没俩句,那少女便咯咯地表示了感谢。走开了。与身边带点跛的男子边说边往前去。
“那苏仲耕放着知县的赏识不要,却去了京师给人做伙计,娌儿是想不明白的,浑二哥经常来往苏家,难道也不曾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