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默默的唰着庙墙屋瓦,厚厚的一层雪积上去,像是披了层绒毛的外帧,在深夜中算是一件亮泽泛光的艺术品,不过此时里边却是凌乱了起来,像烂泥一般凌乱。
“噼噼啪啪~~”、是一阵新柴燃烧的声响,火光重新映在了破旧的两边山墙,乌漆麻黑的灰烬四处散落,隐隐可见猩红发光的碎柴,不过已然不多,像是被人刻意的拾到过一阵了。供奉主位上的土地老儿此时脸上喷了层黑渣,脑袋上还倒扣着一只摇摇yu坠的烂锅。咯吱咯吱的、头顶还传来屋梁架子的松动声,一片诡秘的肃杀之气便慢慢压了下来……忽然、“扑拉”一声,屋坡上几片灰瓦滑下来倒插入雪地……
此时的境况,却是与之前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两个衣衫褴褛、一脸黑渣的男人跪倒在供奉台子前,聋拉着脑袋,胸口起伏着,双腿伤处涌出黏稠的黑血,顺着腿股往下流、渗进泥地,汹鼻的糊焦味儿阵阵往外传,几只虫蚁便聚了过来。一青袍书生走上前,撩起衣裙下摆,慢慢的下蹲到两人面前,旁边束冠华衣的陆煜见了,却是识趣的走开了去,将刚才在西堂偷袭制服的另一个匪徒拖出来。书生蹲在两人面前,不急不缓的从手边抄起一个酒葫芦,而那两惨不忍睹的男人俱是瞥过脑袋不去看书生,胸口压抑之下,忍不住便是咳了两声出来…
“没想到…”其中那个身形微显肥胖的男人喘着气儿,“…我尤五……闯了这大半辈子,最后竟然会栽在你这个书呆子手上……”他喘着气儿,嘴皮已经干裂的起了白沫,抬着无力的眼神看向苏进。
“呵…”
书生慢慢拧开酒葫嘴塞,“常在岸边走,哪能不湿鞋…再说……今i即便不栽在我手上,你也很难活着离开这废庙,你以为你雇主真想好生跟你做这单子生意?”
一边的大川睁大铜铃般的牛眼,似乎是想狠狠的从苏进身上剜下一块肉,“你这…咳~~”他喉管一阵发紧,却是生生的止住了说话,等痛过一阵后,才继续喘气,“你这杂碎……凭这些yin险伎俩害我们,你…你……不得…好死~~”
书生笑了笑,将酒葫芦凑到尤五嘴前,“怎么也不好做个饿死鬼吧…”
尤五只觉得眼皮如灌了铅水一般沉重,半闭了下后又努力撑起来,外边黑漆的夜雪已经愈见黯淡,唯有凑到自己嘴边的壶嘴比较清晰,于是张了张嘴,书生顺势往前一送,便让他汲了两口酒,没想到却是一阵咳嗽起来,“噗~~”一口黑血吐到了书生青白的裙摆上……他嘴上慢慢起了个古怪的笑容,抬头望向书生古井不波的脸。
“呵~~”他笑起来的时候,那道斜长的刀疤也褶皱扭曲的难看……“你想知道雇主是谁吧?”他此刻脸上反倒是带着那种胜利者的模样,笑得有些……残忍吧。
书生看了看他,将酒葫芦收了起来,而后从筒靴里取出一把短匕,在尤五眼前甩了甩、让他看清楚……
陆煜从隔壁慢慢将剩下那个匪徒拖过来,磁磁的声响,是那匪徒鞋跟与泥地的摩擦,陆煜一边拖着,一边扭头看苏进那边,只见苏进抽出那把锋利的匕首在尤五面前摆弄了两下,而后不知所以的执起尤五黑不拉几的左手,放缓了语速说话,就像是跟老朋友谈心一般,由于声音不高,听得其实并不清楚。他从匪徒双肋下抄着人慢慢拖过来,由于体质偏弱,这种粗活没干多少就已经气喘吁吁了,随着慢慢靠近供奉台子,耳边若隐若现的传来谈话……
“你右手小拇指断了半截。”
“八年前…给朝廷跑船的时候遭了劫,对方一刀劈过来,来不及躲闪,便伸手挡了下,结果…就这样了。”
“呵,那次你拿半截手指换了条xing命,倒也是划算的买卖,不过……我觉得这手指断了半截却是不好看的,毕竟左手还是完整的,它i下去了,地府老爷问起来,怕是不好应对,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古来的人伦道理,还是要尊重一下的,所以我看……”
……
陆煜拿起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都什么活,这些成天卖力气的粗人,就知道舞枪弄棒,一身的汗臭,也不知道几月没洗了。他掩了掩口鼻,低头瞅了眼蓬头垢发的莽汉,皱了皱鼻子,正想着把他往墙根丢,不想这一刹那,没有预兆般的、却是平地响起一声凄厉的嘶叫……
“啊——”
“噗通”一声陆煜吓得脱了手,将那汉子一下摔在了地上,陆煜扭头望向苏进那边,视线穿过那噼里啪啦作响的篝火堆,只见尤五像是抽风般地满地爬滚,肥胖的身影在火光掩映下时起时伏,痛呼呻吟声着实令人头皮发麻。陆煜听得牙关酸涩,感觉就像是厉鬼催命一般让人心中压抑。而这时,耳边传来另一阵强烈的“呜呜”声,他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是那被嘴塞抹布的黑小子在那儿不断的嘶喊,当然……是出不了声音的,他不断的扭动着身体,全身手脚被绑,让他行动极其困难,但此刻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即便是地上时而几粒猩红的柴渣,也是毫不顾忌滚过去,嘴里“呜呜”的发着声音,慢慢向痛吟乱滚的尤五挪动……陆煜毕竟是个文人,虽然平i贪污受贿是有不少,但骨子里的懦弱让他在此下却是心软起来,他朝苏进抬了抬手,本想说句手下留情之类的话,但看到苏进一直半蹲着不动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
此时屋外的风雪怒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