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扯这些废话。朕在武德年间以亲王统兵出征,每回都担着行军大元帅衔头。你也想领兵出去打仗?行啊!”天子一拍书案,“辛苦请回复出的老药师公再退休一次,把行军大总管职位让给你这小娃娃?带上六路大军十几万兵马爬山涉水去灭人全国——这差使朕就敢派,你敢接?”
“臣绝无此意!”李元轨真被吓了一跳,他可从来没敢有这念头,“臣自知年幼识浅、未经历练,自请为药师公帐下三卫,执戟侍奉习学,或领伍什卫士为军头,冲锋陷阵登城拔寨。除此之外,臣不敢有他想。”
他觉得自己这愿望十分耿直正当。关陇贵家少年上阵本是传统,他陇西李氏自第一代唐公李虎西魏发迹以来,每一代都有十六七岁即战殁的男丁。面前这位天子,也是十六七岁就随着他们的父亲在千军万马中冲杀,武德年间东征西讨,身边也总带着元吉、道宗、道玄、道彦等一众兄弟堂侄。
就说这次的吐谷浑战事,六路大军中,鄯州道行军总管李道宗、赤水道行军总管李道彦两位领兵大将,都是跟随天子一路打上来的小堂弟。这两位在武德年间也都是已经封了王的,照样随在秦王堂兄帐内,入则侍奉起居,出则领队冲锋,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李元轨见贤思齐,怎么就不行了?
“好好,朕不阻挠你这勇武上进的心气。”天子笑了,“你呢,出门左转,去中书门下政事堂,找李药师公,问他肯不肯收你当个亲卫执事,让你以堂堂亲王之尊,给他每晚提柝巡帐、掖被角倒夜壶——药师公如果点头答应,我就下敕让你跟他征讨吐谷浑去。”
李元轨倒吸一口气,想想政事堂里那位忠厚谦退恂恂然似不能言的老将,自觉连去找人的勇气都没有——乍闻天子亲弟提这等“折死老夫”的话头,李靖李药师大概会当即口称脚病又发作、卷包告老还乡吧?
“你要不好当面求药师,我倒还有个办法。”皇帝的神色正经了些,“开疆拓土,马上功名,你以为只有你这等青涩少年思慕博取么?”
啊……那还有谁想一起去打仗呢?李元轨愣愣地看着他等下文。
“你二阿兄大唐第一名将我,不比你更有资格出战?”天子拍案大叹,“西海道行军的决策一定,朕就说要御驾亲征,结果呢?政事堂宰相排着队天天死谏,房玄龄不言不语的去拖了老病致仕的药师公出来顶缸,连皇后都劝我什么天子不可轻出。你想出战去不成,我也去不成啊!你要有能耐,去劝说朝野上下赞同朕亲征西海,我就带上你做亲卫同去——这主意怎么样?”
……陛下臣能哭么?能当面唾君么……
“年少轻狂,只听说过露布报捷、得胜还朝的风光体面。你们这些生于深宫长于妇人的小娃娃,哪受得了那爬冰卧雪、食草饮血的苦日子,更别提时刻都把脑袋拴在腰带上的凶险。”天子训诫,“开国苦战数年,就我皇家近支姻戚,死了多少人?前任五驸马赵慈景、淮阳王道玄,都弓马娴熟武艺过人,比你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运数一到,救都救不及。你头脑一热嚷着要上战场,想过大安宫太上皇没有?”
李元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声嘟哝:“太上皇二十二子,又不缺我一个……”
“混帐话!你滚回去给我抄二十遍《孝经》,老老实实侍奉太上皇去!”
那天的请愿就以他滚回大安宫去抄经结束。后来辗转听说,天子倒还对人夸赞“十四弟天份高志气可嘉,真可惜生得太晚,要在武德年间能跟我出战几回,又能调教出个可堪大用的将材”。李元轨也因此没完全死心。
事过两月,他再次提起这话头,皇帝还是一样的态度:
“此事免议!就前两年你们这些娇养小娃出阁赴封地,路上风吹雨打都受不住,八弟在外一薨,太上皇悲痛,朕自承不孝,担了多大罪过?你还想去打仗?金鼓一起千军万马冲锋,漫天流矢跟雨点似的,吓都能吓死了你!”
“臣自去启奏太上皇,言明出征是臣一意孤行……”
“扯吧,你的话谁信?”皇帝冷笑,“小人要造我手足间谣言,谁会管你一个小孩子家说什么?说白了,是你十四郎的雄心壮志要紧,还是朕的孝悌名声要紧?”
……陛下你杀兄逼父的事都做过了,居然还想着什么孝悌名声……
“不过么,十四弟你一心参与吐谷浑战事,倒也是奋身为国,”皇帝忽然换了一副脸孔,抚颔沉吟,“弱冠少年志存高远,朕也不该打消你的志气……”
眼见天子的剑眉凤目笑成眉眼弯弯的模样,李元轨立时浑身绷紧。以他不多的经验来看,这副笑容可绝不是什么好事的先兆。
“临汾县主一案暂结,朕给予魏征那份便宜行事的手敕要收回,不过……”
“咳咳咳咳咳……”
屏风后的咳嗽声,每次响起得都那么是时候。皇帝等妻子咳完了,也清一清喉咙:
“十四弟,朕另外派你一件差使。”
“臣恭聆圣训。”
“吐谷浑现任可汗慕容伏允,有一嫡孙流落在中原。此孙关系到我军征伐吐谷浑大事,非同小可,你去给我把这孙子找出来。”天子说得一本正经。
“臣……”李元轨不是很确定,“愿闻其详?”
“详情么,无忌清楚,回头让他给你细细交代。”皇帝说着已挽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