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大喜,向前疾行几步,忽然眼前亮光大盛,他下意识地闭了眼,定了定心神,待再睁开双目时的所见几乎让他失去了呼吸——三年前的那个梦竟然如此真实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小骨被绑缚在刑具之上,脸色苍白得直如透明,两行狰狞的鲜血从她紧闭的双目中蜿蜒留下,更显可怖,那一双顾盼留情、温婉善睐的明眸怕是已经毁了。
她还穿着仙剑大会那日所着的淡粉色留仙裙,只是遍身已被血痕所污,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曾经如瀑的长发浸染了鲜血,粘腻的披在她身上,剑伤、鞭痕等各色伤痕更是遍布全身,使人触目惊心。
她纤细的四肢更是被长可愈寸的钢钉透骨钉在刑具之上,血早已流不出来,只余四个乌黑的血洞。
他颤抖着上前,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小骨?小骨?是师父啊!”
原来适才不过是她的呓语,她似乎已经晕了过去,半晌没有回应。
看着她伤痕累累的身子,他抖得不能自已,亦不敢触碰——他的小骨,他唯一的徒儿,他永世的爱人,他千百年来唯一的救赎,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对待,才至如此?
手抖得无法自抑,待抚上她苍白得可怕的小脸,他喉头哽咽、无法言语,施法落了她身上的刑具,白子画匆忙施了治疗术替她止了血,将她抱在怀中,摩挲着她憔悴的面颊,满面俱是疼惜之情。
花千骨仿佛有了一丝知觉,微微动了动早已干裂的双唇,道:“师父,这次小骨没有…没有放出妖神之力。”
她熟悉的气息伴着鲜血的腥香缠绕在他鼻端,仿佛填满了他这数月来的相思,白子画抚了抚她的长发,哽咽道:“师父知道,师父都知道,师父这就带你离开,我们离开这里!”
花千骨突然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了起来,白子画疼惜地紧了紧怀抱,道:“小骨,可冷么?”
花千骨将脸颊向他坚实的胸膛靠了靠,点了点头。
慢慢地,藕臂攀上了他的脖颈,她的螓首俯在了他的肩窝处。
“唔……”白子画忍不住□□出声,酥麻的感觉自颈间传来,原来是花千骨正在吸食他的鲜血。
若是自己的血能温暖她,便如此又有何妨?!
他与她,本就纠缠难分,何惧血脉相融?!
忍着颈中异样的麻痒,白子画抱了花千骨,便向来路疾步而去,温热的鲜血顺着她的齿间滑落,淋淋漓漓洒了一路。
行了不知多少时候,失血的眩晕渐次袭来,白子画的步伐愈见蹒跚、眼前所视亦越发晦暗不清,他定一定心神,柔声道:“小骨莫怕,咱们这便出去了。”
眼见洞口便在几丈远,白子画强忍晕眩,疾行了几步奔了出来,反身挥袖封印了那洞口。
挥手设下结界,白子画脱下外袍,轻轻将花千骨置于其上,便仔细检视起她的伤势来。
但见她周身俱是各式伤口,刀伤、剑伤、鞭伤不一而足,有些已结痂止了血,有些因着方才的动作又有鲜血渗出。
白子画心中疼惜之情大盛,自怀中取出帕子替她擦拭了,将帕子放在一边,便欲施法替她医治。
掐诀正待做法,白子画无意间瞥见那沾了花千骨之血的帕子落在了一旁的草丛之上,那殷红血迹正沾染上了近旁的嫩草。
蓦地,他心头一紧——小骨的血乃神之血,寻常草木受不得这福泽,沾染上便即枯萎,如今那嫩草却毫无萎靡异状。
垂首看着她意态迷蒙的小脸,心念电转,以掌力割断了腰间的银白宫绦,那莹润如血的鹣鲽佩登时滚落了下来。
花千骨目不能视,问道:“师父,什么声音?”
白子画急道:“是小骨送给为师的鹣鲽玉佩掉落了。”
花千骨忙道:“那师父快找找。”
白子画叹道:“草色青葱,玉佩碧色使然,为师一时还未寻得。”
花千骨忍不住微微起身,伸手四处摸索,道:“小骨也帮师父找。”
她话音未落,白子画边收摄鹣鲽佩,边疾跃起身,喝道:“你不是小骨,你到底是何人?”
本倒卧于地的花千骨身影渐渐模糊,尖声笑道:“白子画,事到如今你方才醒悟,长留上仙不过尔尔!”
白子画使一个“定”字诀,欲定住“花千骨”的身形,无奈失血后仙力流失,法力大减,那“花千骨”仍渐次消失了。
白子画定一定神,止了颈间流血,坐下调息片刻,待得神思稍稍清明,便站起身来,双掌凝了残余的仙力,喝一声“破”,身周的景物慢慢模糊起来,片刻之后变为一片晦暗,只在天边隐隐有绯红之色透出。
白子画失声道:“卜元鼎!”
不知何时,他竟然落入了卜元鼎的幻境之中!
神思仿佛回到了两百年前,他与小骨一同被困于卜元鼎中,小骨为了救他出鼎而唤醒了沉睡的神身,之后师徒二人便走入了万劫不复……
定一定神,眼见三昧真火已渐次蔓延的过来,而他被那“花千骨”吸食了过多的鲜血,法力已有不济,且如今他身在鼎中,卜元鼎乃是神器,花千骨的那道“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的神谕也失去了效力。
熟悉的窒息与灼痛,依如两百年前,白子画微微闭目,当年被困卜元鼎时的情形历历在目——那日,小小的花千骨哭喊着“我不要!我不要!我要跟师父死在一起”,他仿佛看得清她面上的泪痕、仿佛听得见她撕心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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