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色微亮,吕娘便起身打水,准备生柴火造饭。说是造饭,其实不过是几个窝头,早餐简单吃些,还得留一些带着,白天出去采茶的时候,中午这顿,基本就在山间解决了。
正踱步至柴房,听得里头有微微的鼾声,吕娘脚步一停,这才想起江可道还睡在里边。江可道这一天的经历可谓是人生中最诡谲的一场惊变,他虽表现得很淡定,内心深处却已经是心力交瘁,既有想念,又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一整天下来,心神俱疲,早已累得不成样子,昨晚倒头便睡,也顾不得柴房条件简陋,倒是睡得奇香。
吕娘自是不忍打扰,静静的候在门边。
回想起昨天的事情,至今也觉得不可思议,看上去那么腼腆的一个书生,怎么会去偷鸡?偷鸡也就罢了,他是怎么把那只山鸡做得那么好吃?吕娘发誓,就算自己去过府城,但是也从未吃过昨天那只叫花鸡那样美味的东西。
他的来历也很奇怪。
从山里碰到吕虎他们,一路到梅花庄。他怎么会平白无故从山里出现?说是自小随师父深山修行,但却看不出半点修行人的风范,倒是有些无赖。也亏得吕虎他们没有为难他,这年头都不容易,如果不是没东西吃了,吕虎他们,大概也不会落草为寇。
对了,憨娃还说他知道皇帝的事情。这就更令人惊奇了,明台府离着帝都天安城那么远,他怎么会见过皇帝?八成是骗憨娃的。不过武林的事情他又是如何得知,一代宗师洪七公,降龙十八掌,自己都从未听过,就算是镇上的先生,也未必知道这些吧?
吕娘想的出神,乃至江可道醒来开门都不曾知觉。
“嘿,吕姑娘,早安。”
吕娘被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的,道:“江公子,昨晚休息的可好?”
“挺不错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啊。”
“想不到江公子如此才学,品性如此高洁。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嗯,只怕是吕娘这间柴房,当不得公子的如此赞许。”
吕娘虽未进过学,但这一年为了憨娃能够上学,前后奔波,也算和镇上学堂熟络起来,耳濡目染下,多少也知道一些。她虽然不清楚这句话的立意之高远,但却看出其中的不凡。江可道反而是有些惊讶了,这个吕娘不简单。
“当得,当得。就算柴房不当得,有吕姑娘居于此,它也当得了。”
吕娘如何听不出话中之意,俏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道:
“公子既然休息好了,不如用过早膳后再走吧。”
“啊?走,走去哪?”江可道脱口而出。
吕娘微微诧异,道:“公子莫不是要去明台府城,才经过梅花庄的么?”
“实不相瞒,我师父归去后,我已经四海为家,天下之大,却也不知道能去哪。”江可道脸不红心不跳,决定把这个谎继续撒下去。
“啊,这样啊……吕娘自问,恐怕没法再负担得起公子的饮食,有心无力。况且,憨娃明年就要进学,他自小就聪明,进学后说不定能考个功名回来。”
“吕姑娘放心,挣点吃食这种事,怎么会难倒我?”
“但是,偷鸡这种事,却是万万不能再做的。否则,陈婶恐怕会要报官的。”
“绝对没有第二次了。”江可道拍着胸脯,连忙下了保证书。话音一转,又问道:“不过,吕姑娘,你们平时都做什么营生啊?”
“这梅花庄的庄稼,地基本都在镇长刘老爷和员外周四海名下,遇上年景好的时候,大伙还能留点粮食,遇上年景不好的时候,有时候租子都交不起。平日里,我和憨娃就去西山那边采些茶叶,倒也能卖几文钱,换回一些粮食。”
江可道在心里骂了声: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好。那我们今天就去采茶。”
用过早饭,憨娃头前带路,吕娘和江可道后面跟着,向着西山而行。
憨娃显然是去过很多次了,轻车熟路,无比的灵活。西山的方向,与江可道昨日的那片密林子刚好成直角方向,不远便能瞧见此起彼伏的矮山头,一个连着一个。这片群山上,果然密密麻麻的簇着绵绵的茶树,想是无人打理,竟野蛮生长的如此茂密。
“吕姑娘,我看这儿茶叶的品质都还不错啊,咱们多采点,岂不是能多换回些银子?”
“江公子第一次来这里,恐怕不清楚这里头的规矩。这些茶叶采回去后要风干,才能拿到镇上去卖,否则,新鲜的茶叶子很快就会坏的。”
“风干?那岂不是还是看天吃饭?”
“虽是看天吃饭,但幸好连日来,日头都还算不错。”
“可是风干出来的茶,口感极不稳定,也少了些许茶香。为什么不炒干?”
“炒干?这茶叶子还能炒?”
“当然了。炒干的茶叶,品相稳定,口感一流,第一泡就有浓浓的茶香味。”
“江公子,这,炒茶叶的手艺吕娘并不会,只怕是……”
“你不会,我会啊。等回去了,我给你露两手。”江可道大放厥词,的确,在以前的那个世界,喝茶可大有讲究,西湖龙井、武夷山大红袍、yn普洱、安溪铁观音,哪个不是大名鼎鼎?谈生意送礼,哪个场合不得需要点极品好茶撑场面?
吕娘怔怔的在那,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哪有书生居然连炒茶的手艺都会。
“没想到,江公子还会这个……如此,吕娘愿意为公子打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