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焰鬼翁看着卫轻尘在那里举棋不定,心中也颇着急。他加力,卫轻尘便感觉到,那深渊,仿佛活动了起来,越来越宽,深渊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嘲笑他,“你这么渺小,又这么害怕,连跨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能够抵达彼岸,脱离苦海?你不过是个寻常的小人物罢了,犹如野草一般,毫不自知地生长在田野里,乍看阳光明媚,却不知晓一旦秋风到来,便要枯黄死去。或许等不到秋风,农人的一把镰刀轻轻一动,你便成了牛羊的口中之食,转瞬化为粪土埋在土里,连尘埃都不如。”
卫轻尘听着这样的嘲笑,想到自己往日里对于人生的想法,渐渐咬紧牙关。毫无疑问,他是不甘也不服的,他不信他的人生,便是如此一个模样,如此一个结果,他深信他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如野草一般碌碌一生。而要脱离那野草一般的生命,那么,便要勇敢地迈步前行,要有把自己投进深渊的勇气,不破不立。
一念及此,他几乎就要往前迈步往深渊里走去。但是转念一想,如此孤注一掷,不惜性命,便真地能跨过这道深渊,抵达对岸吗?人生充满各类艰难险阻,只需有丢下自己的勇气,不顾一切前行,便能抵达想要之处吗?又或者是,除了勇气,还需要有大智慧,大决心,大毅力,还要有绝佳的机缘,谨小慎微,步步为营,仔细推算一切因果及可能的因素,才有可能避过无尽的灾劫,通往光辉自由的彼岸?
心中一跳出这个念头,卫轻尘那聪慧的头脑,便如电光火石般转动起来。他立马就想明白,像这般不顾一切往深渊里跳,不过是目光粗浅的莽夫所为,一点粗鄙浅薄之人的匹夫之勇罢了。深渊虽是幻象,一跳进去,便会急速下坠,跌入黑暗之中。那也是一种幻象,却是更为厉害的幻象。等到跌到底处,遭受撞击,便是魂胆俱裂,三魂七魄离散,性命就此便到尽头。那些其实都是幻象,但是命魂因此所受的伤害,却会是真实的。这就是那些道法的厉害之处,只是最粗浅的法术,一个小小的幻象和杂念,都足以把人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要破除这魔障,唯有依靠自身之慧业与定力。
卫轻尘突然盘腿坐了下来。他不知晓身下的是土地还是空气,但就是这么盘坐了下来,仿佛下面有一个蒲团托着一样,接着他结出了母亲传他的静心印,这是一种坐忘守一的法门。他按照这一法门,垂帘,凝神,搭桥,舒意,入虚,返照,归一,最后坐忘入空。
随着坐忘守一的功夫做到深处,卫轻尘缓缓睁开眼睛,发现那深渊在慢慢合拢,变为踏实的地面。他不知晓这地面是泥土还是石头,不知晓是什么做的,下面是否有支撑,但他知道,这地面,很踏实。
绿焰鬼翁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卫轻尘,居然还会坐忘守一的功夫。从他结印的姿势来看,这不过是最为基础的坐忘功夫罢了。但是这功夫的效果,却十分惊人,直接压制住了心魔,返本归元,明心见性。
在这一刻,绿焰鬼翁心里,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恐惧,夹带着一丝绝望。他眼前这个看上去极为平常的年轻人,并不简单,实乃修道之奇才。他本以为卫轻尘的出现,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和偶然罢了,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变数。而今再来推算的话,他能穿破重重阻障,来到这里,绝非一个偶然,而是冥冥之中,有某种定数。绿焰鬼翁再掐指一算,只觉自身已是凶险至极,而具体的情形,已全然无法再推算出来。此时此刻,他要是跑,还能逃得性命。但是事已至此,他完全不舍自己苦炼的那些法宝,决定要以自身法力,冒险闯出一条活路,与卫轻尘斗到底。他不信这个法力全无的家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
绿焰鬼翁咬破舌尖,一口鲜血连同一道本身真元pēn_shè出去,洒在阵法之内。
卫轻尘眼前那原本已快合拢的深渊,突然之间又裂开来,而且起了滔天巨浪,飓风狂啸,地动山摇,比之刚才,又不知恐怖了多少倍。
卫轻尘心如止水,眼看那浊波翻滚,恶浪滔天,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一意守住心神。渐渐的,他的身躯凌空而起,朝天地元血所在的方向飘过去。猛烈的黑浪,扑头盖脸打过来,四围,变成一片漆黑,周围又无边压力朝中央压迫,卫轻尘都是任其施为,只是目光注定那天地元血所化的红光,凌空漂浮,缓缓前行。
绿焰鬼翁神色狰狞,连连作法,接连生出好几番变化,但是卫轻尘全都不为所动,只是守住自身心神,便穿破一切艰难险阻,抵达了天地元血所在之处。
在进入那心形石头所放的毫光之内后,头顶四方天际,突然大放光明,那些阴暗晦涩的景物,瓦解冰消,周围原来的景物,又恢复正常。卫轻尘解开手印,从地上起身,发现自己果然已经来到那石头旁边,四面黑色的阴寒之气,早已围拢。其中一处,插着几十根黑色的树枝,树枝上,还带着殷殷的血迹。对面,绿焰鬼翁早已化一道绿光冲天而起,眼看就要消失于天际。
卫轻尘正在惋惜,绿焰鬼翁见机甚早,动作又极迅速,此时已经脱出目力所及范围,想再施法催动金针制他已经来不及。那绿光冲上天际,突然仿佛碰到了什么屏障一般,在空中重重撞了一下,如苍蝇撞到了透明玻璃上,迸发出一团火焰,然后惨叫着跌落下来,重又摔倒在树林里,已是法力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