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曼离开乔家那幢别墅的时候,觉得和当初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情景很相似。依旧是那条弯弯绕绕的碎石小路,两旁碧草如曼丝,一只冒失的小青蛙跳出来,在路中间傻乎乎地呆着。她深吸一口气,回头望了望掩映在树荫里的别墅,再见,乔子健,再见,成都。
乔家飞美国的那天,顾小曼坐上了飞往广州的飞机。在南方清澈透明的蓝天白云下,她觉得和过去真的告别了。
这么多年,经历了许多事,顾小曼总结,无论这日子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是冷清的,还是热闹的,都过得特别快。时间这个东西,像狡猾的泥鳅,躲在泥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但是溜得特别快。一转眼,一个春夏秋冬的轮回就过去了,人便老了一岁,令人惊心。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似乎还在昨天,一算时间,已是几年光阴。
是的,顾小曼到广州三年了,在一家很高大上的会计师事务所上班,以她的资质和能力,工作上风生水起,算得上小金领,收入不低工作很累。她在广州买了房,和父母住在一起。小区很幽静,舒适,窗外的芒果树结着沉甸甸的果实,代替了一到夏天绿荫婆娑的梧桐树。她们一家终于彻底在广州安家了,特别是父亲,来广州后心情好了许多,四川,有太多的往事和不堪,顾家不再愿意回去。
很可笑的是,她真的再也没有乔子健的消息,一点没有。当初走的时候,乔妈妈说好一到美国就和她联系,可是从来没有接到过她的电话。她不是不知深浅进退的人,可是太担心乔子健,忍不住托梁洁打听。
梁洁说他老公和孙俊偶尔有联系,可孙俊说他们在美国不同的城市,都挺忙的,不是很清楚。她心知肚明,乔家是不愿意和她再有瓜葛。想来做人真失败,付出了许多,落个孤家寡人的结局。深夜的时候,她时常想起那个叫忆江南的网友,想到相逢2000去看看,没想到早就没有聊天室了。qq风靡全国,理所当然的,网站取消了聊天室。她觉得挺失落的,好像一位女子,天天和情郎在村头大树下约会,多年后,拆迁,修路,找不到当初约会的地方了。有一次她心情郁闷,给忆江南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只有四个字“你还好吗?”,可笑系统提示邮件地址错误,她真的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了。
父母老了,整天絮絮叨叨她的终身大事。特别是父亲,他实在心疼这个女儿,落到今天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若的大龄女,总觉得全是自己的责任。若是她一直单着,恐怕是死不瞑目。
顾小曼觉得一个人这样挺好的,这么多年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可是人好像不能只为自己活。她想,怎么过都是过,当年发誓为赵波独守一生,后来被乔子健打动,爱情是靠不住的虚幻东西,生活是柴米油盐实实在在的消磨。梁洁的儿子上小学了,偶尔联系可儿,菲菲,虹,都已嫁作他人妇,膝下有子,这样的生活,她也可以过啊。
她开始过得很有烟火气,乖乖地参加各种相亲。原来大龄青年的恋爱,不是始于爱情,始于各种条件的比较。年龄,家庭,学位,工作,相貌,相亲的感觉好像两个人在斗智斗勇,互相含蓄地打听需要掌握的信息。她索然无味又意兴阑珊。顾小曼这个人表面清冷,骨子里却是风花雪月,见了几个相亲对象,再不想相亲了,搞得像做买卖似的。见顾小曼不上心的样儿,爸妈,特别是她爸,急得血压升高,头晕上火。
有一天顾小曼下班回家,家里有客人,顾爸正和一个年轻的男子在下围棋,顾母笑吟吟地在旁边给他们倒茶,家里一片温馨和谐的气氛。这是一个理工男,姓张,叫张瑞,在广州一家软件公司当主管,和顾父在工作上接触了几回,顾父觉得人品,相貌,性格都还不错,年龄也相当,帮小曼相中了,带回了家。
两个人就这么交往了起来。和恋爱中的男女一样,每天都会通上一次电话,他在节日会送她玫瑰花,周末去看场电影,到西餐厅吃上一顿颇有情调的晚餐。她谈不上这人有什么缺点,亦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优点,好像也没仔细想过,在感情上她变得宽容,现实。她发现,人的感情是有限的,好像流淌在身上的血,总量只有那么多,激情澎湃之后就耗完了。她的爱情在初恋的时候不计成本,排山倒海地给了赵波,她以为没有了,后来遇见乔子健,网络,文章,诗词,她又爱了一次,原来爱情还没有用完,原来热血可以再生。可是如今,她知道,她的造血功能衰竭了,一切不再是火山爆发和海水呼啸般的感觉,她觉得她把爱情看淡了。她独坐在月光下的时候,偶尔会问自己,你爱他吗?答案是无解,好像没谁规定爱到底是什么,也没规定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有爱情。
两个人规规矩矩恋爱了大半年,顾小曼老老实实配合着父亲的要求,好像一切都不太坏。她三十三岁生日的时候,他在广州以浪漫和情调著称的一家旋转餐厅,给她送上一大捧火红的玫瑰,一个小小的首饰盒,他向她求婚了。她打开首饰盒,是一枚小小的钻石戒指,钻石的光芒在灯光下显得特别耀眼。她的眼前掠过那枚红宝石戒指,和那条镶着钻石的项链,如今她早就把它们放进了首饰盒,藏在柜子的深处。两个人本来就是奔着结婚才恋爱的,今天的仪式早在意料之中。她知道他本来不是个浪漫的人,今天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