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高的梁子,从床品到梳妆台上,一溜烟都是欧式宫廷风。
受外来洋人们的影响,泷城也刮起了一股西洋风,但凡有点钱的人家里都有一两件西洋玩意儿,督军府也不例外。
杜夫人早前留过洋,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个精致东西,手腕上的瑞士表品牌正是由《不爱江山爱美人》成名的童月娟代言。不过杜夫人手上和市面上的不同,是镶了无数颗小碎钻的,完全纯手工定制,价值自然也不可比。
现在那手重重拍在书桌上,气愤不平,“让那小贱人跟我一块操持聿航的事情,就凭她那个卖鱼的爹,也配跟我提一块儿么!”
“夫人您先别上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六姨太刚过门没多久,督军宠……”她斜到了夫人狠厉眼光当即收住口,又转了话题:“督军要您和六姨太操办大少婚事,那这桩婚事当真是板凳钉钉没的回转了?”
“回?”说起来杜夫人越发没好气,正主儿都抓着人家小手不撒开了,还转个什么,她只要一回想起督军当时的满意劲儿就一阵头疼。
她急急出声道:“画琅,你把你捡的那信给我。”
画琅连忙把在花园里捡到的信递了过去,“这是那位大小姐掉出来的,可上头的名字却是那位三小姐的。”
杜夫人本就信命理这回事儿,拿了仔细研看,越看越不对劲。
她打开了抽屉,拿出沈黎棠送来的八字一比对,完全风马牛不相及。“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应该没这个胆子蒙骗吧?”画琅说的是个疑问句。
正是这时候,杜聿霖在外面叩了叩门。
“妈,在歇着么?”
画琅听出声音主人,立刻转了话头,轻快地说:“夫人,今天二少回来得早,可要及早准备晚饭?”
“嗯,去吧。”杜夫人把那红纸飞快收起,一边应了杜聿霖,招呼人进屋来,“你上回拿来的西冷红茶怪好喝的,我送了马太太那儿两盒,剩得不多,回头再给我捎点来,用得上。”
杜聿霖却没有闲话的心思,开门见山直问:“大哥和沈家那姑娘的婚事定了?”
杜夫人怔愣,“定了,怎么了?”她似乎是觉得有些奇怪,又说:“这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父亲那里早有盘算,如今见上一面,不过是商定具体的事宜。”
杜聿霖明显脸色不大好,“我不是说了,任何人都可以,就那沈家姑娘不行。”他站起身直视杜夫人,眼神里那一瞬的阴郁无所遁形。
杜夫人打心底里骇了一跳,他这副样子让她想到十几年前他养的那只小猫死那会儿。那小猫很通人性,也爱黏他。督军怕他玩物丧志,趁他不在就把那猫给毙了,回头聿霖放学回家一个人什么话也没说,就在后院埋小猫尸体。
应该说,自那之后杜聿霖再没提过要求,性子倒是越来越刚硬,跟他爸几乎是一样。
杜夫人叹气:“你爸决定的事,你觉得有更改的余地吗?”
杜聿霖面无表情,头部微不可见的划出弧度,似乎是向杜夫人致意告辞,一声不吭就抬腿离开。
画琅守在门边:“二少,厨子备下了您爱吃的菜,您这么快就要走了么?”
杜聿霖连看她都没看一眼擦身而过,裹挟着一身森冷寒意。
画琅怔怔,回过头就看到了伫立在房间里的杜夫人,呐呐唤了一声:“夫人……”
“随他去。”杜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气声弱了下去,她站在窗子前,正好能看到杜聿霖迈出去的颀长身影。
“我这个当妈的能不为了他好,可、可你也得体谅我的难处啊。”前半句像是对画琅说的,可后半句就转了杜聿霖。
似乎不是她该听的,画琅低垂下脑袋,暗自解读。
“夫人,您上回不是让我去找算命的,这生辰八字改没改套不出话,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位沈副部长的夫人前后去了两三趟,对这事儿格外上心。”
“你的意思是……”
“那位夫人还合了二少和沈家大小姐的八字,所以今儿掉到这儿的八字,指不定是谁的。”画琅附在她耳畔悄声说道,唯有自己知道那一刻声音有多恶毒。
杜夫人的眼眸陡然一沉,确实也没想到有人会把心机用在她身上,看起来还是有备而来,顿时对沈黎棠这大女儿再没了好感。“做父亲的卖女求荣,做女儿的攀龙附凤,一家子什么玩意儿。”
杜夫人阖眸,像是疲倦,“行了,我知道了。”她又想到了杜聿霖出门前那古怪态度,总觉得有些不大妙,“算了,不想这些了。这事既然定下了就早点操办,不管大事小事都仔细着点儿,别落人口舌。”
“嗳。”
——
沈南瑗是一大早被热醒的,原该是秋天了,不知道天气怎么又返热,闷得不行。
她又冲了个澡,穿戴好才施施然下楼。
周六休息。
沈黎棠和苏氏正兴奋说着什么,看见她下楼,热情招手道:“昨儿个睡得好不好?”
沈南瑗摇头,搁在桌上的手腕适时露出一截,正好是昨儿个被杜聿航掐红的印迹。默不作声的小可怜包模样。
果然,沈黎棠一看这个就瞪了沈芸曦一眼,后者眼睛红红的,似乎已经哭过一顿。
“老爷,您看这款如何,样子简单大方,又不落了俗套。”苏氏连忙温柔挽住了沈黎棠,两人选的恰是沈南瑗婚礼需要用的请帖。
沈南瑗拿汤勺舀着热粥,明白这事是真的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