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周永甫仍然记得这一天。

那是民国六年,即新历1917年的冬天,冬至还没过几天,他仍沉浸在思念故乡亲人的消极情绪中。冬季的冷风呼啦啦吹着,从充满缝隙的墙壁一丝一毫拼命地挤进来,仿若人潮挤进这座充满着诱惑力的古城。四合院小厢房的光线阴暗,从墙缝间泄露下来的丝缕光线斑驳地挂在房梁的蜘蛛网上。

这份昏暗阴冷让他觉得恍若置身坟墓,便是死在这里,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发觉。

院里传来的杂七杂八的声音,半夜孩子的哭声笑声、夫妻打架吵闹声、父母呵斥孩子声、嫖客下作的嬉笑声、年轻女人的呜咽声,一两声强劲的北风扫过木叶的声音及隔壁传来的孩子虚弱无力的哼叫。

一片嘈杂之中,他仿佛听见了心中渺茫的□□。

他通红着眼睛,瞪着桌上的纸稿,已是耗费了两个时辰却林林总总没憋出几个字,一气之下又把这几个为数不多的成果划掉了。

已是毕业半年有余,然堂堂正正一大学生却连工作都没找着,又是从偏远小山区前来求学,半丝人情关系都没有,加上他的性格本就沉默寡言、不善言辞,更是不受青睐了。苦于生计无奈只得租了个鱼龙混杂的房子,每日里就在这间昏暗阴冷的小室像个麻木的木头人般写稿子,赚得一些稿费也能勉强过活,东挤挤西挤挤省下来也能看场电影买份报纸。

学生时代向同学借来报刊的便利已是没有,此时自己一个人也舍不得买,然唯余下《影评人》,他是舍不得丢下的。那犀利幽默的文风、新锐深刻的思想见解及对电影精深独到的把握,并有着融合了现实对电影加以关照的人文情怀,在学生圈子中就是一种潮流,一种导向,一种指标。或许在殷实富足的子弟看来,这只是他们闲时的消遣及开拓眼界的读物,然于他而言,确是贫瘠的物质生活之中一点点聊以慰籍的温暖和富足。

今日写稿写得累了,他照例拿起了今晨刚买的放在桌案上的《影评人》,极为认真细致地读了起来。在愉悦的阅读之中,一会儿会心一笑,一会儿皱着眉头,时间不觉间偷偷溜走,版面也翻到了底,他舒了个懒腰,那什么“满血复活”的状态,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正当他又要埋头苦干之际,最后一页的一则广告深深地吸引了他。

“兹有广大读者的厚爱,我社《影评人》方可于筚路蓝缕之间开创出一片天地……现《影评人》的开创者双木先生已退出,另谋他路……”看到这里,他十分诧异,忙往下扫去。

“双木先生深深热爱着电影,故此番离去非离开电影事业,而要另起炉灶,开拓创新。他决心要开创另一种形式的电影,现组织原创团队,招募班底成员,若你是电影爱好者,富于人文关怀者,或是有理想有志向的青年知识分子,敬请加入我们。我们坚信,燎原之火,终不可灭!请于本月13至16号每日早8点至晚6点在王府井大街253号面试。”

他已无法再去关注这份招募广告是否有“不正式”之嫌疑,此刻全部的精神意志全部集中于“《影评人》创刊人的招募”这则讯息之中。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青筋暴起,目光却极为热忱。似有犹豫,而后看了看桌上被划掉的几行字,想起了自己所热爱的,所厌弃的,所经历过的。家里老亲无法承欢,一介书生壮志难酬,羁旅漂泊有乡难归之苦……悉数展现于眼前。

而后终于下定决心,将桌上所有的纸稿尽数胡乱收起,关进被老鼠咬了几口的抽屉。

他的人生,不该就如此耗费在漫无边际的虚度光阴里。拼一把,纵然失败也不枉此生。

与此同时,位于皇城繁华地带的西洋小楼里,王家二公子翘起了二郎腿,从仆人手里接过刚泡好的高级进口咖啡,轻轻放在嘴边啜了一口,随即一皱眉头,道:“这咖啡糖分不对,你是不是放了三颗糖?”

刚来到王家还未通晓规矩的小姑娘战战兢兢地点了个头,道:“是的,少爷。”

“以后放两颗半。”王少爷抬头看了她一眼,才发现是新来的,勉勉强强压下了都到嘴边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骂,面色极为难看地点了点头,道:“你去重新泡一杯吧。”

小姑娘微不可闻地应了声“是”便颤抖着双腿退了下去,王少爷轻哼一声,又翘起了二郎腿,随手拉过桌案上的《影评人》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部电影真是被批惨了,‘恍若木头美人般让人根本下不去嘴的活体教科书’,这部电影制作人应该要暴跳如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还是双木先生嘴最毒!”

“唔,先生对这部电影的评价还不错,虽然也调侃了一番……待我抽空就去瞧瞧……”

“啧,连官方发行的教育片都怼得体无完肤,先生真是太有勇气啦!”

一时间金碧辉煌的豪宅内飘荡着王少爷放荡不羁的如杠铃般的笑声。

“咦这是什么?”

钱多得一向挥金如土不食人间烟火、根本不屑于看背面那“引车卖浆之流”的广告的土豪王二少不知发的什么疯,鬼使神差般注意到了今日的一则招募广告。

“唔……《影评人》创刊人双木先生……招募团队成员……有志之青年……电影爱好者……”

王二少揉了揉眼,突然一声惊呼,弄得还在泡咖啡的小姑娘又抖了抖手,放下了第三颗糖。心虚的小姑娘滴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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