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只得跟上她。林嘉颖逃命的本能让他这正经的军人都很诧异。
“春雷滚滚,山间田野的各色物种都醒了。这时节赏春踏青虽好,却要时刻注意,保持警惕。”
于连说着,伸出手紧紧按了按蛇七寸,又将蛇头捏了捏,并细心地埋在了草地里。
“要是没有你,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逃过一劫的林嘉颖摇摇头,自嘲一笑,“果然……人生时刻都得留心,时时在意。”
“这话却是不假。谁也不知道,草丛中会突然蹿出什么东西。”
“我觉得……”她顿了顿,凝眉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你很眼熟。这是否很冒昧?不过真的是很熟悉啊……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林先生觉得我像谁?”
“都患难之交救命之恩了,别叫我林先生了,都是年轻人,叫这个怪难受的。”林嘉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姓林,名嘉颖。我觉得你很像我公司里的一个职员。”
“我可不是年轻人啦!”于连笑了笑,捋了捋被繁密的树叶上的露珠打湿的袖子,“你说的是秀兰这孩子吧?我们都姓于,我是她大哥。你觉得面熟也难怪。”
“是‘连结’的‘连’?”她皱了皱眉,又忍不住转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面色突然变得古怪。她想起了那个剧本上署的名字。
“就是那个‘于连’。”他苦笑连连,“难得您事儿多,还能记得我。”
“那个《甲午》剧本……就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献丑了。今日我这外行的,当着您的面承认这个,总觉得万分难为情。”
“没什么难为情的,自荐本就是一种形式。”她不在意地摇摇头,“况且你的剧本……不差。”
“这也是我想找你的原因。”于连点了点头,当下也不矫情,“这些日子,我跟着青山回来,也正是为了这个。今日有缘相逢,也就免去了再到你府上叨扰了。”他顿了顿,转过头认真问道:“林先生,这个称呼很正式,我是在以一名中华民国海军的名义问您,这个电影可否有产出的机会?”
林嘉颖低着头,踩着山间小径上的鹅卵石,看着被草丛里的露水打湿的羊皮靴,久久不语,于连也不催促,只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头。山间的鸟鸣声衬得整个环境愈发安静。
她忽然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走在身后的男人。
“恐怕……”
“我郑重请您,认真考虑。我不愿意以‘海军’的名义来要挟您,但这是个很好的剧本,您也说了,一个导演,是不会放任它不管的。”
林嘉颖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微微一叹。
“我知道,它……很优秀……很优秀,但是,它恐怕难以在这个时候诞生。你也是知道的,现在什么情况……”她不自觉地烦躁地踩了踩靴子,小积水潭里溅起水花。
男人眼底那簇明亮的火焰,霎那间,如同海市蜃楼般消失在浓重如墨色般漆黑的沉沉的夜色之中。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可以忘了它的存在,那没关系。我们都在期待你的最新作品,已经有不少兄弟在开盘你会出什么新作啦!”他点了点头,温和的笑意染上了眸子。那种如同兄长父亲般广博而伟大,温柔而沉默的情感又重新回归心中。一如林嘉颖对他的第一印象,沉静而温润,内敛而雍和。
鬼使神差地,她突然问道:“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创作《甲午》的经历?”能创作出那样的作品的,必定是对那场战争有着十分深刻的体会的人。
于连突然沉默了。温和的眸子变得深沉,似乎陷入了渺茫而不可追寻的记忆之中。
“若是为难,不必多说,我也不是一定要听的。”
他突然摆了摆手,领着她到一处开阔的地带。
满目的颜色浓墨重彩般扑面而来,半山腰,既可以看见那绵绵不绝,如同星火燎原般延伸的杜鹃花海,又可以看见那万里晴空。
林嘉颖深呼吸了一口气,山间的风吹动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你现在看着这个风景,能想到什么?”
“嗯?嗯……想到天空,宇宙星辰。”
“嗯。”他点了点头,“我想到了大海。”他指着东边的那轮在薄雾中烧得火红的太阳,“那边,是东海。目前北洋政府正在把持,但已有不少列强势力侵入,军舰、商船,直接由上海码头驶入内地,不用报备,五口通商……再下边一点,就是闽系海军的天下了,闽人多识水性,目前海军也多是闽人把持,连北洋zf也要忌惮几分……至于渤海,在这个方向,由奉系把持,甲午海战,就是在这里爆发的。”
林嘉颖听着,不自觉点了点头。
“而我,就是一名奉系名下的一名小小的海军,领着一艘小小的不到400顿,主炮直径108毫米的军舰……我的父亲,也就是秀兰的父亲,当年参加过甲午战争。”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当时我不满十岁,秀兰更是嗷嗷待哺。却时常记得父亲餐饱酒满后的吹嘘,说什么,大清的海军,乃天下第八,亚洲第一。整个亚洲,就我们实力最强。小时候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