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年约四十岁,然而因为保养得好,面庞红润,发髻黝黑油亮,穿着件桃红色对襟短袄,上边镶着金缎子滚边儿,下身罩着件水绿色的百褶裙,细细的腰身,脚穿一双小巧精致的绣花鞋。

除了带着媚意的吊起的眼角有了几丝皱纹,和八年前并无任何区别。

她眼睛利索,和管家说着套话时立马看见了走出来的林嘉颖,赶忙将管家撇在一边迎了上去。

一阵香风袭来,人已到了跟前,拉着她就往怀里带。

“哎哟喂!多久没见了嘉颖都成大姑娘了!可让姑母想坏了!”边说着边紧紧抱着她不肯撒手,管家先生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不知所措目瞪口呆的表情忍俊不禁。

林嘉颖回过神,瞪了幸灾乐祸的管家先生一眼,管家眼睛一转,双手叠放在背后慢悠悠地挪了出去。

“姑母,您初来乍到,先进去喝口茶润润嗓子。”

林嘉颖轻咳了一声,不着痕迹从她的怀里挣了出来。

“阿敏阿庆快快过来,跟姐姐打声招呼。”她朝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四处张望的两人招了招手。

少女年约十七岁,容貌俏丽,身量娇小玲珑,穿着件雪白的小洋群,裙边点缀着紫罗蓝色的恍若梦幻的蕾丝花边,穿着双黑色小洋靴,涂着红色的唇膏,眼皮上了曾黑色的眼妆,还烫了个时兴的卷发。本来该是青春靓丽的形象却硬生生被这妆容给破坏了。

少年大概小一些,十五六岁左右,梳着小辫子,湖绿色短褂,青黑色长裤,穿着一双黑缎面鞋。眼神飘忽,一副鬼精鬼灵的模样。

许是风餐露宿一路兼程,三人衣服上都染了些许风尘,然而整体来说,都很体面。

“姐姐好!”两人异口同声道。

林嘉颖笑着点了点头,摸了摸两人的脑袋。

“姐姐,我以后是不是可以演电影当大明星了?”少年虎头虎脑问道,眼里满是兴奋与好奇,甚至有志在必得的信心。

她轻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妇人看出她的不愉,立马制止了少年。

“瞎说什么?以后有你的姐姐自然不会短了你。”

林嘉颖闻言笑得更尴尬了。

“怎么没见着姑父?”

妇人脸上的笑意一僵,摇摇头尴尬地笑了笑,“他呀,生意出了点事儿,今儿个不能来了。”

“姑母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她自行斟了一杯热茶,看着杯子里的茶叶一枪一旗,起伏不定,继而轻轻吹了一口,小心抿了抿。

妇人似乎没预料到她这般直接,完美的笑容有些破裂,而后又重归于好。

“这么多年,甚是想念你父亲,出嫁这么多年也没能有机会回家看看,哥这么些年还好么?”她小心翼翼问道。

林嘉颖的笑容愈发淡了,放下茶杯,轻轻叹了一口气,“爹的身子一向不怎么好,近几年愈发不得意了,前些日子还进了医院,做了手术,今儿我娘带着他去复查了。想必过会儿就回来了,你们先喝口茶润润口。”

妇人目光一下子变得悠远绵长,似乎想起了那些久远的回忆,神色恍惚片刻,继而恢复清明。

虚伪、客套,包裹着一层精致外衣的自私,如同八年前那个眼神。

林嘉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仿佛想借着茶水的温度驱散这一身的寒凉。

她是不怎么喜欢将往事压在心底的,那样子会让她感到沉重疲倦,得不到的回不去的,索性通通忘掉,免得翻出来又是一阵无所谓的咀嚼,空余苦味。别人对她的不好,她也不想时刻牢记心头,拿那些记忆来惩罚自己未免过于愚蠢。然而……这个眼神,她由始至终都无法释然。

八年前,父亲悄无声息就病倒了,家里积蓄无多,又要供养她这个浑浑噩噩只是沉浸在“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将要往何处去”的百无一用的书生。那段时间真是艰苦啊……所有的东西都拿去典当了,说是砸锅卖铁也毫不为过,每当看到缠绵病榻的父亲,她都想破釜沉舟索性把这房子卖掉算了,却硬是被父亲拉住了手。她由始至终都不曾忘记父亲坚定的眼神。

“人没了,这房子都不能卖!”

“若是我和娘出事了呢?你要卖不卖?卖不卖?人没了,就守着这个破房子有什么意思?”

那时的她沉浸在愤怒之中,却没注意到父亲瞬间沉默黯然的神情。其实现在想来,除去她所鄙夷的所谓的“祖传不可动”的固执与迂腐,那个男人,最怕的不过是在他不幸离开之后,她们俩孤儿寡母的不知流落何方罢了,留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地儿总比没有强。

“若是你执意如此,就去找找你姑母吧。你姑母嫁过去时我给了她添了不少嫁妆,加上那边家境殷实,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你去找找她,若能周转周转,就借些钱,以后再还。总之,这房子不能动。”

父亲长叹一声,身子微微颤抖着。她不知何意,现在想来,不只是她娘俩怕他离去,就是他自己,也怕自己突然离世。在没有安顿好她们之前,他不能死,也不敢死。

几天后,在那一片冰天雪地的时节里,她提着行李,带着那把枪,独自一人踏上了南下的火车,一路风餐露宿昼夜兼程终于来到了写在纸上的那个地址。

这是个宁静富足的小镇,仿佛未受到战火的侵袭,近乎童话般伫立于这遍地鸡毛与饿殍的尘世中。而她的姑母一家,就在这小镇中悠然自足地生活着。她的丈夫经营着几间颇具规模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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