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若不是自己年少顽劣,随口提出这么个荒唐建议,父皇也不会因此事与群臣为敌令满朝文武寒心,继而致使国家危难之时,朝廷上下无人主动请缨出战。
记得那日父皇战场上重伤归朝后,一夜间苍老许多,临终前用力握着她的手道“这天下,能交到欢儿手里,我死也瞑目了,以后的路,就要欢儿自己走了。
父皇……欢儿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南辞欢的手捏着袖子里的竹简,这是两天前从前线传来的。三片竹简合起来便是一副画——一位眉目俊秀的将军手持一把梅花赠送给另一女子,而那女子巧笑嫣然。
一阵冷风吹来,零碎的花瓣飘到脚边,南辞欢弯腰捡起几片花瓣,顺势坐在台阶上。
昭游哥哥,你可否记得,彼年今日,在这沁香园,你说过此生得辞欢足矣的誓言了。还是说,旧识多年,一朝离别,终抵不过新欢。
南辞欢觉得眼睛有些发痛,伸手抹上脸颊时,方察觉袖角已然一片湿漉。
“陛下,何故神伤?”海棠少见多怪,慌忙从袖中摸出帕子,小心给南辞欢拭去眼角的泪水。
“海棠……”南辞欢终究抑制不住满腔的悲痛,抱着海棠呜呜哭泣起来。
“做皇帝太辛苦了……我不想做皇帝了……父皇离开了……母后离开了……我的哥哥们也已经不在了……”
“都是我的错,当年若不是我任性胡闹,央着父皇在此处修建沁香园,国库也不至于亏空,以至于战时无充足粮草兵马迎战……是我的错,所以现在父皇母后和哥哥们都走了,独留下我一个人,就是为了惩罚我犯下的错啊。”
“陛下,您别这么说……您是天子,是上天选派可以救南国百姓于水火的天子啊。”
南辞欢任海棠将自己身体扶正,双眸还是扑扑流着泪,俨然回到了从前做公主时性情至纯的时候。
那时候和她有关的一切都会被规划好,什么时候该读书,什么时候可以出宫放风一会,什么时候可以吃到自己喜欢的糕点……
这些,都会有人提前替她想到,替她做好安排,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循规蹈矩,做好父皇母后已经安排好的事物后,在其他时候,就可以同昭游哥哥一同打闹,日子流水般的,简单却惬意,而如今距那时短短一年时间而已,那些日子竟似被蒙上了一层薄尘,南辞欢每每想起来时,竟带了几分陈旧的味道。
“以前的日子多好啊,父皇母后尚在,昭游哥哥也一直陪伴左右,那样的日子,当真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了……”南辞欢呆呆的。
“陛下,莫要再哭了,这双眼睛都红肿了,下午太尉大人入宫,怕是要责备奴婢们了。”海棠给南辞欢一遍遍擦去眼泪,心焦道:“还有,陛下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若是被有心人传到太尉大人的耳里……陛下少不了要被唠叨一番了。”
“太尉,太尉,太尉……”南辞欢冷笑:“朕这一年来,还不够小心谨慎么,若他仍是不满,何不取我而代之,这天下,有德者居之,朕愿效仿炎黄大帝禅让之。”
闻言,海棠立即惶恐地跪伏在地上,南辞欢双脚带风从她身边经过,浑身的怒气不加遮掩。
见南辞欢走远了,海棠才抬起头,看着渐远的娇小身影,黑色漆金的龙袍剪裁得体,穿在南辞欢身上,却还是不够贴服。
一年了,做公主时的任性妄为尽管有所收敛,但放在此时的朝局上,却远不足够啊。
海棠望着天空的方向出神,良久重重叹了一口气,呵出一团白气。
悦耳的哨音在半空中响起,继而苍白的天空中飞来一只白鸽,白鸽扑棱着翅膀落在海棠手上,海棠将一块写了字的丝绢绑在鸽子腿上后,白鸽又扑棱着翅膀离开了。
海棠做完这一切,又谨慎地朝四周查看了一番,见四下无人,方又不疾不徐朝盛乾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