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色昏暗时,月色如秋水般潋滟。
东来酒楼地字甲号房中,窗户大开,晚风带着森森寒气逡巡而入,吹得案几上厚厚一叠书册哗啦作响,室内好似严寒一般,一呼一吸,白气迭出。
张博负手而立,站在窗户前感受着这寒风的吹拂,只觉周身为之一清,洁白明月照耀下,自进入乳川郡这月余来满心的艰难愁绪都随之而去,心胸畅快。
那日在神庭斗牛宫中,张博接下两个玄级任务后,略作思考,便先拉着阎扬去除了那血债累累的蜈蚣精,虽然守天将无事不得擅自离开辖区,但从神庭回人间的路上稍微拐个弯,也没人硬扯着追究不是?
服下那一**三粒通识丹,再加上孽力珠的帮助,张博的实力便已到了巡天将的顶端,离守天将不过一步之遥,又有阎扬这么一个正牌子守天将在身边压阵,饶是那蜈蚣精皮糙肉厚,狡诈多段,被破甲术破掉一身甲壳之后,便成了待宰羔羊,五百年道行化作灰灰。
此刻,那蜈蚣精的狰狞头颅便老老实实的待在张博的天渊戒中,只等处理了这乳川郡狐妖之后一并回神庭上缴复命。
而灭杀了那蜈蚣精,阎扬便先行一步,驾云回了乳川郡敬天庙,托梦给敬天庙庙祝陈敬之,安排好前期准备。
这陈敬之既是乳川郡的庙祝,又是乳川陈氏的领袖之一,而乳川陈氏,因为祖先曾经受到神庭恩惠,一向是神庭的铁杆支持者,数百年下来,早已成为这乳川郡最大的地头蛇,堪称一郡之望。
如这东来酒楼陈午生,便是陈敬之的侄子,陈氏当代族长的嫡亲儿子。
而张博,则自乳川郡边缘便落下云头,化为一个颇通功夫的侠义书生,因仰慕乳川郡传说中能长寿的天赐石泉,孤身上路前来观赏,一路惩奸除恶,过了一把仗剑江湖的少侠瘾头,一边了解郡内百姓对这狐妖的态度。
而等到看遍这乳川陈氏整理的自狐妖现身之后的近半年资料,这心中是愁喜交加,更觉束手束脚,浑身法力却是毫无用处。
喜的,是这乳川郡七十万人,除郡城之内半数百姓对狐妖奉若神明,半数百姓将信将疑之外,其余六座城池,上百村镇,皆是对这狐妖敌视无比。换句话来说,民心仍在站在神庭这一边。
想想也是此理,郡城内有敬天庙耸立,外有宽大城墙庇护,又人烟稠密,人道旺盛,小妖小怪自是绝迹,就算那有了五百年道行的妖精,也不敢捋守天将的虎须。
没有伤害自然没有仇恨,这狐妖又大大方方,行事毫不遮掩,甚至光明磊落,再加上祈雨石泉送子姻缘诸般神通显现,自有不少愚民虔诚信奉。
但这乳川郡内其余六城,城小强低,又无敬天庙坐镇,虽然一般也不会有那妖精害人,但一些小妖小怪却是难免为害一方,偷鸡摸狗,招摇撞骗,幻术惑人,恶不大,但却伤人甚深。
长之以往,妖无好妖的观念便宛若铸铁城墙,牢牢扎在这些百姓心中,如今虽然狐妖立庙,但也不过是因为有郡守府背书,又因敬天庙默不作声而暗暗压抑,只要自己能光明正大揭穿狐妖面目,便自然能得到这些人的拥泵。
但愁的却也恰恰是这点。
神人相隔乃是天条,神庭更是明令,除妖邪事外一应神灵严禁凡间显圣,以免干扰人道发展,就如阎扬这样的守天将,都只能通过托梦的手段告知庙祝,再让庙祝出面安排事宜,而不能真身显化,巡天将倒是好些,毕竟荒山野岭的,没有百姓居住,自然能够放开手脚。
但这郡城之内人烟密集,若是真的放开手脚……先不说这城内百姓能活几个,头顶的天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劈下来了。
更何况,以暴力除妖容易,难得是破除狐妖对乳川郡的信仰。
这狐妖未曾作恶,浑身法力青光莹莹,这就绝了当头就杀的可能,神庭明令,对于未曾作恶的妖怪,是严禁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打杀的,万一人家是心慕修行一心想成正果呢?
不说其它,就说这狐妖如今未曾有明显恶迹(百姓可不管其他地方的云气是少了还是多了,只要自己有雨就成),反而以小恩小惠笼络不少人心,若是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打杀,不免给乳川郡留下神庭仗势欺妖的印象。
甚至有些明智之士,更会对神庭心生恶感,毕竟神庭今日能暴力杀了一个不曾作恶的妖怪,明日难道就不能暴力杀一个凡人?
若真是如此,反而成全了这狐妖。
就如前世东汉末年,如果张角未曾造反就被朝廷杀害,那成全的到底是谁?
不过想到张角……
望着窗外寒月,皎洁无双,张博心理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
翌日。
拒绝了陈午生贴身跟随的请求,张博让陈午生找了个精通郡内人事,消息周全的小厮跟着,便让小厮领着往那狐妖的大本营……城东祈福庙走去。
这小厮名唤陈三双,本是陈氏的家生子,但是父亲没得早,又不喜读书,自小便在市井厮混,惯会看人眼色,打听消息,又背着乳川陈氏的名头,久而久之,在这乳川郡市井内竟也算的上一位人物。
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却有些分量。正是恰到好处。
莫名其妙的被唤来伺候一位贵公子,又看到惯来深居简出,却是陈氏年轻一辈出类拔萃的陈午生那般恭敬,陈三双哪还不知道遇到了个大人物,伺候好了说不得便能更进一步啊!
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