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丸子在纸上画了一个蛋。
顶端圆角微尖,底部饱满幼滑的蛋。
画完后,还在下方打上一小撮阴影,使它看上去更立体挺拔。
然后便很满意的把这张画着蛋的纸推向大野。
面对立在白纸中央的蛋,他伸出手指“啪啪”弹了轻飘飘的白纸两下,像要把蛋连带着敲碎,看看里头藏着什么药。
莫不是忽然记起自己的梦想,迫不及待向达芬奇看齐,想学他画鸡蛋?也太不分场合不挑时候了。
小丸子好像看透他心中所想,伸出食指贴在下唇上,露齿一笑,算是表达出了“要吃”的意味。
“刚才吃的布丁不就是鸡蛋做的么……”大野看着她,皱眉想了一会,忽然大悟,“难不成你想吃带壳的生蛋,像蛇一样整个干吞?”
丸子闻言重重翻了个白眼:哪怕猜煮鸡蛋也好点,生吞是个什么鬼啊,扣分扣分,默契度减一没商量。
其实,她不是有意卖关子,只是不幸遇到了每个人都会遇到的情况:想到一样东西,却对应不上称谓它的名字。
她冥思苦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食欲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自己真正,最想吃的,是一种用蛋做的料理,特别纯粹的那种,除了蛋几乎没什么其他辅料。
形状比较规整方正,层层叠叠,里外色泽诱人,金光灿灿的,散发着蛋香、油香,叫……叫什么来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弓却折了,丸子气馁的扒过画着生蛋的白纸,又在上面画了一个简易的方碟,碟子上搁着一块冒着几道波浪线热气,整体呈层叠长条状的方正玩意。
这可比蛋复杂难画,用的时间自然更久,大野干脆从桌对面挪位,改坐到她身边看着她画。
在她差不多快画完时,开口念了句:“你在画——热毛巾,对不对?”
没错,一些档次比较高的料理店,经常会把热毛巾叠卷得整整齐齐,放在长方形的碟子里呈上桌,供客人们擦手取用。
但这玩意能吃吗?
而且、而且,她已经很努力的在画上着力施以笔触,描绘出“可以食用”的质感了,明明自我感觉挺良好的,怎么就能叫他看错、想错的这么离谱?
自己画的画被人误会成别的东西,真的让她莫名超级不爽,往夸张里形容,有种在乎的东西被亵渎之感……越想越窝心。
干脆临时停笔,扬起脸,预备上翻一个比先前更圆更大的卫生球叮他一下,却撞上一双笑得眉眼弯弯的星眸。
当然是为了逗你才这样说。
他脸上的笑,分明映着这个意思。
“厚蛋烧,玉子烧,你想吃的东西叫这个名字。”他说。
丸子怔愣三秒,忽然感到心口动了一下,下意识别开脸,盯着光洁的木质桌面,微不可察的轻轻点头。
也不知道是为得哪般:画被认出真身,或者,仅仅因为他那个笑太灿烂耀眼?
姑且,就当是前者吧,对心脏比较友好的答案。
确认小丸子最想吃的东西真的就是厚蛋烧后,大野很干脆的从长桌前站起身,直接往图书室门口走去,朝身后朗声唤了句:“走吧——”
丸子想不通他这次为什么不借书,按理说厚蛋烧是要下锅的热菜,造型也比布丁复杂,难道他有自信凭想象把它做好?
怀着小小的好奇跟走在大野身边,她悄悄打量起他的神色,发现颇有点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意思。
似乎对做好厚蛋烧一事充满信心。
而且领着小丸子上到四楼,而非下回一楼的食堂。
进了家政教室,大野瞧见门口支架上挂着几条公用的白围裙,就顺手扯了两条下来,自己系一条,另一条给丸子。
毕竟要往热锅里倒热油,溅到身上就不好了。
正式撸袖开工前,他同丸子解释了几句自己不需要看教程就能做厚蛋烧的原因。
在入江小学,五年级新近开设的料理课上,老师教他们做过厚蛋烧,小组成员相互合作,将全部流程从头至尾熟悉了两遍,且看且上手,可比从书上对照图文死步骤留的印象深刻。
在他做厚蛋烧时,丸子就站在他身后不碍事的地方,够着脖子旁观。
大野的动作谈不上熟练,看架势也是那么回事。热油打蛋,掂弄着小方锅,使着一双长筷把蛋层层叠盖翻卷,没什么不对劲的耽搁。
听蛋在锅里“滋滋啦啦”的唱歌,闻着满室扑鼻的香气,丸子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发现自己真是走心走胃的期待。
这份期待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甚至到达恨不得扑进热油里抢食,堪称恐怖的程度。
和先前面对布丁时平淡如斯的状态完全不同。
打比方的话,布丁要人送到她面前,她才会吃,无可无不可。
但换成眼前这份正在做着的厚蛋烧……一点不带夸张的说,即便用绳子把它连锅捆到奔跑的犀牛背上,她也愿意跟在后头拔腿狂追。
现实里即便面对再怎么想吃的东西,食欲也很少会澎湃而生压倒理智,汹涌奔腾不顾一切。
但那一刻的丸子,仿佛成了口舌肠胃的奴隶,满脑子就是一个念头——吃。
特别、特别想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吃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像有某种奇异的情绪混进了她的食欲里,引起铺天盖地的化学反应。
她辨不出那种情绪是什么,因何而生,只能满心迷惘焦灼,控制不住的失衡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