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游刃有余的课堂时间变成了炼狱。
濑户老师说得每一句话,我几乎都无法顺利理解,不能从很近的地方直视他的面庞,唇语也难以取读。
他一直不喜欢板书,只有说得起兴,才会在黑板上随性写上几笔。
我只能通过自学,借其他同学的笔记,勉强跟上进度。
那段时间,作业本上的红勾越来越多,考试的分数也越来越差。
大家看我的眼神,也一天天变了。
和我讲话是很吃力的事。
以前大家聊天的时候,我偶尔也会鼓起勇气说上一两句,可能因为内容太没趣,不怎么被接话,但至少可以待在他们身边。
耳朵坏掉之后,我像以前那样凑到边缘的位置,想加入他们,虽然听不清聊天的具体内容,还是想看看朋友们的笑脸。
不知从哪次开始,有我涉足的包围圈会越分越散,变成几个更小更紧密的团体往不同方向移动,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
明明不久之前还会特意用很慢的速度,认真看着我好好说话。
转眼间全都变了。
他们是不是在我听不到的时候约好了:“数到三之后就不可以跟白鸟做朋友了。”
要是能数得更慢些就好了。
当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三年级学艺会的演出时,我甚至弄不清楚这次大家要表演的是话剧、诗歌还是合唱,就看到黑板上出现了我的名字,后面跟着“兔子”。
直到当天放学被班长拦下,加入同学的排演,我才知道自己成为了登台演出的成员,连故事究竟讲了什么也不知道,排练全程只是被他们包围环绕,即便听不清任何台词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才好,排练却顺利进行下去了。
被他突然抱住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被松开的一瞬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非常温柔的笑容,就像错觉一样,迅速消失了。
之后再排练到拥抱的戏份,他都同我保持了距离,只是用手臂圈住我肩膀周围的空气而已。
刚才的笑容,果然也只是错觉吧。
过了好几天,大家开始在教室里制作道具、头套,我才得知自己扮演的是名为《动物之家》的话剧中,明面上的主角。
应该又是班长姐姐写的剧本吧。没有拿到剧本的我想向大家借剧本看看,却一直遭到拒绝,还有人笑着告诉我,如果我能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表演完整出戏,反而会使演出效果更加自然。
但我还是知道了这个故事的内容,体育课的时候趁大家都离开教室,我从羽生的书桌里翻出了剧本,用最快的速度把它看了一遍。
其实,这是个非常温暖的故事,如果让更久以前的我来看,阅读完毕的感想一定是“好感动”“真有趣”之类的。
但那天,独自站在没有其他人的空旷教室,偷偷念完这个故事的我,却缓缓打了一个寒颤。
故事里,外貌是兔子,名字也是兔子的主角,患有一种名叫“玩偶症”的病。
开场时,旁白以简单松快的口吻介绍了这种病症的特点,会使小兔子不能说话,也不善动,就跟没有生命的玩偶一样,只能静静的待在那里。
每天每天都是一个人,非常孤单,寂寞。
虽然面上表现不出来,但她心里其实有许许多多的想法,她也想快乐的玩耍,去四处走动看看风景,交很多朋友开开心心地玩耍。
可因为她的病,这些愿望不光无法实现,连倾诉出来的可能都没有。
直到某天,一只迷路的小鹿发现了她——
故事从这里开始,氛围越来越欢乐、温暖,一个又一个的小动物结伴来到小兔子身边,他们都很喜欢她,同她说话,拉着她玩耍,不同的小动物围绕着小兔子,展开各种有趣甚至有些胡闹的对话,出了许多自认为能让小兔子开心的主意,甚至为了她吵架又为了她和好,大家的关系都因为她的存在,变得越来越紧密了。
尽管小兔子从始至终都只能用心中的旁白回应他们给予她的友爱,面上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动物朋友们还是一点都不气馁的守护、关怀着她,大家都相信小兔子在内心深处,一定也是把他们当成最重要的朋友、家人。
故事的最后,十几个动物朋友们为小兔子建立了“动物之家”,大家决定永远陪伴在小兔子身边,永远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非常完美,完美到不可思议的结局。
完美到可怕。
已经被大家拉着排演过好多次这出戏,从头到尾只是一无所知的被人群包围着的我,是故事里那只幸福的兔子?
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心情传递给任何人,只是呆呆傻傻的站在那里,就能和朋友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密?
就能得到以“永远”为时限的承诺?
那时的我看到这样的童话,仅仅觉得不安,无法弄清心中的隐痛源自何处。
或许,只是不愿意面对所谓的真相罢了。
站在舞台中央,在一片黑暗阒寂中,表演大概已经开始了。
鼻腔又辣又痒,一个接一个的喷嚏,完全无法停下来。
但我还是没有摘掉头套,因呼吸痛苦而陷于混沌的思绪里,只有一个固执的念头:我必须演完这出戏。
如果摘掉头套,就做不成小兔子了,会毁掉这出大家排演了很久的戏,会给大家造成困扰……
耳神经受损的我,连骨传导也有问题,就算是自己发出的喷嚏声也听不清。我以为极力压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