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学院,朝闻楼。
朝闻楼之所以叫朝闻楼,不仅是因为它前面有一卷可藏天地的书,更重要的是,它是每年春季,文院新生入试的地方。
这是最开始知道道理的地方,故称朝闻楼。
无论你是怎样的不世天才,拥有怎样的背景,只要来到了学院,那么你之前所认知的道理,都不再是道理,而是一堆屁话。只要踏入了第一层楼宇,你便成了世上最无知的小儿,最单纯的傻瓜,然后会触碰到,这个小小的世界中,你不得不去遵循的道理。
学院的道理。
朝闻楼内,大堂人已满,却是极其安静的场景。
今天是入试的第二天——昨日的考卷是史科,瓦洛兰的大陆通史。那只是复杂的记忆与某些社科,虽然考试的时间冗长,却是七日笔试中最简单的一项,因为只要是书本存在的内容,便可以记忆,不论是多么复杂与繁琐的记忆,终究是记忆,那便简单。
而今日,却是在场的两百位考生,开始惊悸的一天,因为今日的科目,是论科。
这样的紧张情绪是可以看出来的,大堂最前方的教习,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考生——有人低头思索,有人闭目养神,有人脸上带着一种佯装的自信,有人直视着他的面容不肯退缩……而这些声音,却终究抵不过一种声音。
心跳声。
老教习当然听不到心跳声,但是他却可以感知到他们的心跳,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那是有些急促的心跳。
在学院这样的庞然巨物面前,紧张是一件无可避免的事情,他甚至记得很久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来学院文试的时候,几乎握不住笔,后来有些颓然,想着自己大概与学院无缘,干脆自暴自弃,反而结局是好的……
所以第一天的考题便是简单不少的史科,作为缓冲,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紧张有个卵子用。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却停留在了在某个角落的空位上,微微皱了皱眉。
那个诺克萨斯的家伙还是没有来。
锐雯……老教习拿着名册,默默拿出炭笔在这个名字上面画了一个圈,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刚刚接到名册的时候,眼中的难以置信——就好像看见了天下间最好笑的事情,忍不住呵呵两声。
诺克萨斯什么时候也有人来文院修习了?这个帝国的最高指挥部疯掉了?
虽然那群疯子做出怎样的事情都不奇怪,但很明显这是违背那个帝国理念的事情——在那个渴望鲜血与杀戮的帝国中,一位大公的地位还赶不上一位普通的将军,军政分而治之,只是军在前太多,政在后踉踉跄跄,都看不见影子。
可如今那帝国竟然转了性子,派出了一位入文院的学生,狼什么时候会装作羊的样子?哪怕是装了,那也一定是拙作。
于是老教习从一开始便记下了这个名字。
锐雯。
只是那个家伙昨日未至,今日又不来?他当学院的考试是什么了?儿戏吗?
老教习的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不快,不过旋即又被压了下去,只是感觉有些可惜。
七日七科,昨日是史科,今日是论科,倘若总分不及格的话,是要被逐出学院的,那个诺克萨斯的家伙,心中究竟是如何想?
钟声长鸣。
到了考试的时间了吗?老教习看着眼前的这些天才们,几乎每一位都是优秀的执政官,然而今天的考试中,他们执政的能力与经验,大概没什么用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轻轻捋了捋发白的胡须,静静开口。
“题启——”
场下的所有考生几乎都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那些闭目养生或是低头思索人生的人,都强自镇定地望着老教习,考场上窸窣一片,却在片刻后,连根针的声响也可以听见。
老教习从精致的檀木盒中取出一张纸,环视了一周,开始念诵。
“言曰:有人尚文,有人尚武,有人放下一剑,有人拿起一剑。其实文武,只是表象,然则看似表象,却是家国。去文,则家国不安溃于自身,去武,则家国孱弱毁于外敌;帝国矣,势力矣,文武兼修,方成雄域。”
“这便是文武。”老教习抬头看了一眼众人,继续道,“关于文武,还有一个故事——学院的副院长,易大师的故事。”
“千年血战,未至荼蘼。烈阳教派的圣殿武士打算强行插手这场战事坐收渔利的时候,易大师一人一剑去巨神峰,与蕾欧娜坐而论道。蕾欧娜以光而论之,说普天下全是一群蠢蛋要以道理教化,既是战争,便要寻其罪恶的根源,便是缺失信仰。”
“易大师说言之有理,鼓掌一个,但是,那群所谓的笨蛋若是不接受你的信仰,又该如何?蕾欧娜答,劝化。”
“易大师又问,如果劝化也没有意义呢?”
“蕾欧娜又答,那么他们就不承认道理,不承认道理,便会带来战争,带来战争,便是恶魔。既是恶魔,便要除之,除之除之,便能信服,纵使一开始不情愿,却总算走在了正确的路上。”
“易大师笑,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有个强盗去家中抢劫,对那家人说把东西拿出来,这是为你们好,然后那家人不从,便被杀了个干净?”
“蕾欧娜不喜,说天下皆由道理组成,只要是道理,便有人去信,先是聪明人去信,后是愚蠢人去信,信便是结果,信后便是信仰治天下,何来战争。至于中间过程,无需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