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乱。
桃花乱了剑意。
那些原本可以将东山夷为平地的恐怖剑意,却杀不透浓烈如酒的桃花,杀不透轻舞飞扬的桃花,杀不透漫山遍野恣意盎然的桃花,就在这落英缤纷的季节里,被数不清的桃花穿过,悄然溃散。
同时溃散的,还有覆了整片东山的剑域。
十六层剑域堆叠,只是因为没能止住冷峻男子以及轻轻的响指,便没能阻住那平地而起的狂风,便没能阻住那随风起舞,满山纷乱的桃花。
所以溃散。
那些桃花漫不经心地经过十六位铂金巅峰的强者,有些从他们的身畔错身而过,有一些,则嵌入了他们的身体,绽开片片血雾。
似乎一阵风过,山景便不再如画,倒是那条蜿蜿蜒蜒的山路,铺了一层桃花,从冷峻男子的脚下,一直铺到到很遥远的目光深处,如同粉色的地毯。
只是眼前多了一片红色血迹,从倒了一地的黑衣人身下蔓延过来,渗透了一地桃花,煞是醒目。
为首的那名黑衣人挡在最前,所以受伤最重,桃花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痕,皮开肉绽,有些甚至穿胸而过,露出了森森白骨,有些可怖。可他却强撑着一口气跪在地上,微微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咳着血。
半晌,为首的那名黑衣人渐渐停止了咳血,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还真是……真是天真啊,竟然还想逼他出剑,十六位铂金巅峰,在他的眼中,也太过可笑了一些。
黑衣人眼中的杀意已经变成了绝望。
以势破域,试问天下间能有几人?
就算那位将军来了,难道就有留下他的把握?
但是黑衣人依然有些疑惑,因为,此刻地上倒下的所有人都还活着,虽然生命的迹象有些卑微,自己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但是终究,还活着。
他知道,那些桃花,本可以轻易切断他们的心脉,本可以在一瞬之间让他们充满痛苦地死去。
可是并没有。
他是在嘲弄他们吗?
于是他有些挣扎地开口:“您……为什么不杀了我们。”
冷峻男子微微皱眉,开口却是毫不相干的话语。
“你们剑气太盛,好山好景,毁了岂不可惜?”
黑衣人怔怔地看着他牵着少女的手慢慢经过,经过倒在地上晕厥过去的同伴,经过被血沾湿的桃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只是经过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冷峻男子的喃喃自语。
“明年春,又是一山烂漫。”
……
东山满山桃树,此刻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虽然还有被桃花掩藏的绿意,青青小草或是枝桠,这个时候才露出了它们的颜色,但是并不如何好看,和普通的山一样。
好在少女在桃花乱舞的时候便闭上了眼睛,睁开后,又默默地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关心那瓣桃花阻住的一箭,也不关系拦住去路的那些人。冷峻男子走的时候,她便走,冷峻男子停的时候,她便停。
其实,走在这条软软的、桃花铺就的路上,本身便是一种景致,只是不知低头走路的少女,到底有没有开心一些。
两个人就这样有些沉默地走着,时间流逝成了不知不觉,况且脚下是松软的桃花,大概也不会觉得累。
便走到了东山的尽头。
东山的尽头,是长长的峡谷,峡谷之上,有桥。
断桥。
断桥并不断,只是因为这桥太险太细,似乎要随时断掉一般,所以被称为断桥。
跨越了整个峡谷的断桥,看起来如同一条细线。
很难发现有这座桥,因为它藏在东山的阴影中。
山的背面常年不见阳光,那些从凛冬便落在这里的雪,行至三月还未曾完全消散,就连冷冷的桥面上,都有着丝丝残雪。
薄薄的夕阳都擦拭不掉的残雪。
冷峻男子和安琪拉来到了断桥的面前,冷风袭过,安琪拉轻轻瑟缩了一下,双手微微抱紧自己的肩膀。
“冷吗?”
安琪拉摇了摇头道:“冷一些也好,心会静。”
她眉头轻蹙,看着脚边被风拂过的残雪,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心想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哦,是桥啊,不过看起来好危险的样子。
可是她微微愣了一下,因为在桥的中间,竟然有一个人,很是孤单地站在那里,只是披着灰色的斗篷,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子。
“团长先生,桥上好像有人的样子……”
“是啊,桥上有人。”冷峻男子轻轻叹了口气,这倒是让安琪拉有些小小的讶异,因为她在这声叹息中,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哀伤。
断桥很细,大概只容得下两三人并肩而过,并且没有护栏。想到少女心中还是有些小小的害怕,冷峻男子伸出右手握住安琪拉,这才举步上桥。
只是脚刚刚踏上桥面,冷峻男子便感受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压力,如风刀霜剑,搁在喉口。
竟是……能让他感到的压力。
他静静地望着断桥中间的人影,他知道,对方也在静静凝望着他。
不想……让我过去吗?
冷峻男子轻轻皱了皱眉,慢慢地、慢慢地伸出左手,握住了背上的剑柄。
拔剑。
东山的阴影处,断桥桥头,亮起了一道璀璨至极的光芒,不知要比那东来的一箭灿烂多少倍,然而仅仅是一瞬之后,这道璀璨至极的华光便悄悄消散,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刹那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