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说来就来,淅淅沥沥的雨时大时小,一连几日下得不停歇。
天气又闷又热,到处湿答答的。杜梅怕鸭子染病,都关在家里喂,放在河滩上,野惯了的鸭子起先几天呱呱叫,吵闹着要出门,后来饿了给了吃食,倒也将就着安静了。
这雨下得一会儿似瓢泼一会儿似牛毛,杜梅既怕牛病又怕杜桂和大丫病,索性和老主顾打了招呼,歇业几日,不去镇上卖菜了。
这一歇,杜梅倒是有了时间,大丫娘早已要教她们熬糖,这会儿正是时候。
上好的麦芽糖用的是小麦和糯米,这在大丫家可是紧缺的口粮,大丫娘便用大麦和玉米碎替代。
玉米碎泡两三个时辰,吸足了水,放在蒸屉上蒸熟,摊在大匾子里晾凉。大麦提前三天泡好,待大麦像发豆芽似的长出两叶一心约有寸许长时,将发芽的麦粒细细地切碎,与尚有余温的熟玉米碎搅拌在一起,用布包起来发酵半日。
前面这些工序,都是杜梅大丫做的,并没有劳动大丫娘动手,今日要榨汁熬浆,能不能一次学会,就看下午了。
申时杜梅去了大丫家,大丫正将布包放在压榨机里,这机子和榨油机有点像,都是利用木塞挤压,将布袋中的麦芽糖浆榨出来。
榨汁真是个体力活,所幸她们做的少,杜梅和大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取到了一大海碗糖浆。
杜梅抢着在灶间烧火,大丫按她娘说的,将糖浆倒了一半在锅里,用勺子不停搅拌。熬糖最讲究的是火候,火大了,糖熬糊了,火小了,水分又熬煮不干。
杜梅在灶间被火烤,大丫在锅上被热气蒸,两人俱是汗透后背,糖浆渐渐起了粘性,越来越搅不动,杜梅怕糖熬坏了,灶膛里只少少地烧麦秸,保持着温度。
大丫头回做这事,胳膊累得抬不起,锅里的糖浆终于变成了一团褐色的糖团,一拉,糖丝扯出老长。
“娘,你看这样行吗?”大丫换了另一只手搅拌。
“再搅两圈。”大丫娘用手摁了摁糖团。
团的颜色越来越深,杜梅时时起身朝锅里张望,她比大丫还紧张,她到最后,只把麦秸碎末一小撮一小撮地烧。
“行了!”大丫娘发话了。
这一声如同大赦,杜梅和大丫终于合力完成了熬糖。
杜梅从锅里将糖团取出来,清洗了锅。改她上锅,大丫烧火,将剩下的另一半糖浆倒入锅中熬煮。
有了头一次的经验,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又一块糖团出锅了。
麦芽糖放凉了,大丫娘趁着糖没完全变硬,将糖团搓成长条,切成差不多大的小块,为防止气温高,糖块互相粘连,大丫娘将糖块放在麦麸里。
“你们还真是年轻,想当年,我学熬糖时,还熬坏过呢。”大丫娘笑着说。
“都是师母教的好。”杜梅将锅洗了,清理厨房。
“你师父吃了你送的药,精神好很多,我去看看,他今天能不能教你们画糖人。”大丫娘拿了两块麦芽糖给黄一平看。
“这真是她们熬的?”黄一平一脸不相信。
“我还能骗你不成。”大丫娘笑着说。
“祖上保佑!”黄一平双手合十,拜了拜。
“我这关算是轻易过了,只你的化糖作画,不好学呢。”大丫娘担心地说。
“嗳,都是这腰不得劲,今儿我精神不错,你把家伙什拿出来,我教一会儿。”黄一平往上撑了撑。
“你身体行不行?”大丫娘有点担心地看他。
“快去,哪里那么多话!我日日都是这副死样子,还能不教了?”黄一平不耐地挥挥手。
听他这么说,大丫娘也不辩解,抹了下眼睛,去拿他的家伙什。
一般走街串户画糖人的只一副担子,一头是炉子,另一头是块石板。炉子是用来熬糖稀的,炉火不旺不灭,糖稀干了加水,稀了多熬一会儿,而这糖稀到底稠稀到什么程度算是好,全凭画糖人的掌握。
黄一平的炉子重新燃起了火焰,映着他的脸,悲喜变幻。大丫娘将一口小铜锅放在上面,按黄一平说的,放了一茶盏水,又放了十块麦芽糖。
很快铜锅边就冒起了小气泡,杜梅轻轻搅拌,水与糖交融,渐渐能拉出长丝来。
“拿这个舀一勺来。”他将一个特制的小铜勺递给大丫。黄一平自己不能亲自动手,全凭看糖稀的拉丝来判断稠稀。
这个小铜勺肚子很深,边缘还做出了一个小豁口。大丫舀了一勺糖浆,在锅沿上将挂边的糖浆蹭掉。
大丫娘已经将他用了多年的石板支在床上,用布沾了油抹了一遍。黄一平时隔三年,重新握住铜勺,心中百感交加,手不禁微微颤抖。
杜梅和大丫屏住呼吸,眼睛盯着黄一平的手。只见黄一平深吸一口气,将铜勺微倾,琥珀色晶亮的糖稀像线一样落在石板上,勾勒、描摹、点睛,黄一平以勺为笔,以浆做墨,胸有成竹,眼明手快,很快就在石板上画出了一条金灿灿活灵活现游动的金鱼。
“这……太美了!”杜梅看呆了。
“太好看了!”大丫惊叹。她虽是黄一平的女儿,平日里也没见过他在家画过。
“你们试下吧。”黄一平额头上全是汗。
刚才画金鱼不过是七八息的工夫,可他的腰已如万针穿刺,疼痛难忍。杜梅忙把石板拿开,大丫母女将他放平躺了下来。
“这个怎么拿下来?”杜梅小心地问。
“在它的中心,点两点,放上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