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了,这个夜似乎格外地寒冷和漫长,雷海青惨烈地就义,张野狐如今不知身处何境、是死是活,安粲夕和冯蓁蓁坐在宅院的门口处哆嗦着抱成一团等待张野狐的归来。忽闻隐隐有人喊粲夕、蓁蓁……四下张望,只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窜了出来,口内还低语道:“别怕,是我!”,借着月光仔细辨认,方发现原来是李豫!
仿佛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安粲夕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抱住李豫,李豫亦将她死死揽入怀中。二人去了隐秘的角落,安粲夕泣道:“我以为你不管我了……呜呜……雷教官被他们杀死了……张野狐也被带走了。”。
李豫抚摸着她的头发道:“贼人攻进长安烧杀掠夺,还残忍杀害了很多皇室成员,我已耳闻,更加不放心你,所以离开大部队私自前来,带你一起离开长安……那日突然接到出城的密旨,皇命、父命难违,连很多妃子、郡王都被瞒着,我实在没法通知你,想找机会着人接你赶上来,可恨乱世之中人人自危,我派来接你的人左等右等也毫无音讯,再派人寻,猜测是已经私自逃跑了,或是回长安自去接自己的家人了。故而我再也不放心任何人,只得寻机会亲自前来。”。
粲夕抹抹眼泪抬头问道:“外面有叛军把守,你是怎么进来的?圣上、贵妃可还安好?”。
李豫低头沉吟道:“我翻墙而入,那些小兵还奈何不了我。圣上一切安好,只是……贵妃死了。”。
“什么!贵妃跟着圣上,有圣上和你们的保护,怎么就……出什么事了?”。粲夕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
李豫道:“大军行到马嵬坡,将士们饥饿疲劳,加上离开家乡的怨恨愤怒,便聚集诛杀了’不顾天下成败、只顾徇私误国’的杨国忠以及他的儿子杨暄,同时贵妃的姐姐韩国夫人、秦国夫人、虢国夫人也都被诛杀,随后,众将士将圣上的驿站包围,请命圣上割爱处死杨贵妃……”。
“所以呢?所以呢?圣上就下令杀了贵妃?!”,粲夕狠命摇着李豫的肩膀哭道:“贵妃是无辜的,为什么你们男人的厮杀一定要以杀死一个女人来收场?!”。
李豫道:“我知道贵妃待你甚好,可是今非昔比,众怒难犯,人心向背就在这一念之间,圣上也不忍心如此,现在整日萎靡、经常以泪洗面!”。
“这就是我曾经羡慕无比的爱情吗?我曾经以为圣上和贵妃娘娘的爱情是力排众议、不顾世俗目光的至纯之爱,还当做榜样去追寻,呵呵,不曾想……果然是大难来时各自飞啊!你们这些男人,到了生死的时刻,就把我们女人送出去做挡箭牌是吗?”,然后使劲推开李豫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也会这样?”。
李豫懂得粲夕此时此刻的不安和伤心,说道:“粲夕,我如果是贪生怕死之徒,现在怎么会站在你面前呢?你知道我现在来到长安万一被认出来了有多危险,抛开我自己的生死不论,叛军一旦捉到我,就会用我来威胁唐军;你知不知道光是你们梨园外面就包围了多少叛军?我知道你伤心贵妃的惨死,毕竟她对你有知遇之恩,但你不要胡思乱想,收拾东西和我一起走吧!”。
安粲夕被李豫安抚着慢慢平静了下来,她面向西边跪下,给贵妃拜了三拜,想到杨贵妃的倾世容颜,眼泪还是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跪罢方转向李豫道:“走?我现在还不能走,雷教官死了,梨园数百人的性命危在旦夕,我答应过雷教官要保护大家,而且今天,就是今天我也做到了!并且我也不能离开蓁蓁和野狐,野狐被贼首接走,现在还没有回来。除非你能带上大家一起走!”。
李豫面色凝重,皱紧眉头道:“你一个弱女子能奈何的了敌军?如何保护梨园这么多人?答应我不要做危险的事情,我实在不能失去你!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并且是立刻马上,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现在是进城容易出城难,就我们两人还得冒番风险,不过我也答应你,很快我会说服我父王带兵攻回长安的,到时候大家就都安全了,你听话,先和我一起走!”。
安粲夕想到,时局难料,李豫的话很可能是在安慰自己,此时此刻她决不能丢弃冯蓁蓁、张野狐和梨园众人独自逃命,况且有自己在,李豫也许会更加拼命地说服太子攻回长安的,李豫这位皇太孙冒着生命危险跑来长安接自己,已经让她很不安了,万一因为自己而让他有什么闪失,自己岂不也成了人人憎恶的“红颜祸水”了吗?!不行,得赶紧让李豫安全离开!想到这里便说道:“你先别急,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带着大军攻回长安,来保护长安百姓的,所以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凯旋归来!你放心,我很安全,否则我也不会要求留在这里了,趁着没人发现你,赶紧离开这里吧!算我求你了!”。
李豫急道:“什么都不要说了,时间紧迫,快去拿点必须的东西,我们走!”。
正说着,只听一阵嘈杂声,是一队侍卫拥着史朝义的马车送张野狐回来了,安粲夕便急推李豫让他走,争执不下,李豫也只得翻墙而去再做打算。
这里张野狐蹒跚着步子慢慢走了过来,安粲夕和冯蓁蓁见他面无表情行动迟缓,大不似从前,唤他名字也毫无反应,竟似没有听到一般,机械地往他房间踱去。安粲夕在后面看见他下裳的后摆处有隐隐的血迹,便双手捂住嘴巴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