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圆?”听到这个名字,张焕的眼睛里霎时间迸出一道凛冽的杀机,但立刻又消失无踪,恢复了他一贯的平和和沉静。
他立刻吩咐身边侍卫道:“崔阁老腿脚不便,你们快去帮忙。”
几名侍卫领命,撒腿便向殿外跑去,片刻,崔圆坐在一张藤床上被抬了进来,他一进门便高声道:“陛下,老臣不能叩拜,请陛下恕罪!”
张焕连忙上前,拉着崔圆的手歉然道:“应该是朕去拜访阁老,是朕失礼了。”
“陛下是一国之君,日夜为国事操劳,臣是一个快入土的老人,也没什么作用,怎么让陛下放弃国事来探望。”崔圆说这句话时中气十足,他一洗原先病态怏怏的样子,现在气色红润,身子也胖了很多,除了站不起来外,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哪是什么快入土的老人。
张焕淡淡一笑,随即命人给崔圆上茶,他又坐回了位子,指了指桌案上的奏折苦笑一声道:“朕每天都要批阅四五百本奏折,许多该由相国处理之事都统统扔给了朕,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看折子,实在是劳累不堪,朕有时就在想,若崔阁老能复出,那朕也可以轻松地去打打猎、多陪一陪家人了。”
崔圆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随即又黯淡下来,随着身体的好转,重新为相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之事,但他身子有残疾,总不能让他坐在藤床上列于朝堂之中吧!所以他的相国之梦也真的只能在梦中出现,现在张焕提此事也只是说说罢了。
“陛下,自古勤政之帝都是无比辛劳,所以需要一个完善的政务制度以减轻皇帝的辛劳,相国其实就是辅弼,我大唐自太宗起就设立了多相制,一是防独相专权、二是集思广益以减少一相专断的失误,皇帝只管大事、掌握国之方向,事必躬亲未必是国家之福,尽管如此,皇帝陛下也是极为辛劳,而且国之大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需要再设翰林以备皇帝顾问,现在陛下可辛劳一时,但决不能辛劳一世,老臣希望陛下以社稷为重,适当放权于相国,再设翰林院,以选天下英才入内,那时的陛下不仅轻松很多,甚至可以巡视天下以亲闻苍生民意,老臣诤言,望陛下三思。”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崔圆虽然为家族利益而不择手段,但他现在所言确实是金玉良言,他的谏言也是张焕一直在考虑之事,之所以有贞观之治,就是因为有一个心胸博大、从谏如流的太宗皇帝,但若追本溯源,隋文帝的高瞻远瞩更是功不可没,若要成为一个能与太宗比肩的皇帝,仅仅靠勤政是远远不够,甚至正如崔圆所言,事必躬亲反是国家之祸,一个完善的权力制衡体系才是第一重要,这就意味着要敢于放权,敢于让相权制衡君权,要以千秋万代的社稷为重,要考虑到后代子孙中可能会出现的昏君,皇帝权力绝不能无限制地膨胀,反过来,只要紧紧握住军权,也不用担心会出现奸相篡位的可能。
想到这,张焕微微一笑道:“崔阁老的劝谏朕接受,其实朕已经在考虑此事,翰林院朕也在命人修缮,很快开制科后,朕就要着手人才的选拔,现在朕还有一件事要请教阁老。”
“老臣不敢,请陛下尽管吩咐。”
张焕沉吟一下便道:“朕决定废除门荫制,不知阁老以为现在时机是否成熟?”
崔圆沉默了,虽然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张焕并不是几个利益集团平衡的结果,他是靠自己强大的实力一步步登位,自然,削除世家的利益他也不会有任何顾忌,如果说限制土地是他在剥夺世家的血肉,那取消门荫制就是抽掉世家的骨,从国之考虑,他是赞成张焕的决定,但从家族考虑,他又希望这一天来得慢一点。
崔圆犹豫了半天没有说话,张焕在这件事上必然是已经决定了,问自己只是想试探自己反对的程度而已,他忽然笑了笑道:“其实靠门荫制上来的官宦子弟也大都是才俊之士,即使参加科举也未必不能中榜,老臣支持陛下的决定,关键不在谁能中榜,而是要建立一个公平的制度。”
张焕抚掌大笑,连连赞道:“阁老果然是字字金玉,朕受教了。”
御书房的气氛十分轻松,张焕看了看铜漏,估算着裴佑和段升云也该到了,便微微一笑道:“阁老今天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吧!”
“老臣是特地来说亲。”崔圆轻轻捋须笑道:“陛下可是亲口答应过,娶崔雪竹为妃,陛下是一国之君,婚姻大事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张焕望着崔圆笑而不言,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娶崔雪竹也可以,但条件呢?他相信崔圆是一个聪明人,果然,崔圆似乎早有准备,他见张焕笑而不言,知道张焕在等他的条件,沉思片刻,他终于徐徐说出了考虑已久的决定。
“陛下如果肯纳雪竹为妃,崔家愿出九万顷土地作为她的嫁妆。”
崔圆已经走了,张焕若有所思地望着御案上崔雪竹的八字帖,尽管崔圆的目的是极为明显,但如果能由此解决崔家遗留的土地问题,这未必不能考虑,帝王心术的核心在于权力平衡,对百官如此,对后宫也是如此.
这时,安忠顺在门口禀报,“陛下,裴相国和段侍郎来了。”
张焕一下子从沉思中醒来,他立刻摆摆手道:“请段侍郎稍等片刻,先请裴相国进来。”
“陛下有旨,宣右相国裴佑觐见!”
“陛下有旨,宣右相国裴佑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