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稍待,如此军国大事,非孤一言可决,总要与群臣、百姓商议一番。”
二十多岁的朝廷左拾遗贾黄中典故精熟,把郭炜劝降的意思说得气势磅礴而又推心置腹,直说得李弘冀面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
当然,真正让李弘冀的脸色如此多变的,其实是李平带来的噩耗,但是这事可不能当着天使的面表露出来。
“林仁肇全军覆没了?十多万人哪里是这么容易被灭的,而且还有那么多巨舰,那些巨舰北军都未必能够抗衡……莫不是李平在出使南都的途中被俘,被周主买通之后虚言恫吓于我?”
尽管李弘冀心里面各种想法翻腾个不停,可是在天使面前还得把样子装下去,心中再怎么急切也不能马上揪住李平问个究竟,如果不是李弘冀的养气功夫大有进步,这一下打击恐怕就要让他呼吸急促心跳过速了。
“降与否,国主自决,只是时至今日,金陵外援肯定无望,继续拖延只不过空耗双方钱粮、徒费双方军士性命而已,就是要与群臣、百姓商议,恐怕也要尽快了。”
贾黄中已经把郭炜的意思全部带到,此时倒也不便催迫过甚,见李弘冀明摆着心中急切非常,却还在努力和缓着语气说话,当下就留下一句话即起身告辞。
这种投降的事情,当然不可能要求对方立即就能答复,不过看南唐山穷水尽的样子,几个重臣也都在朝堂上,再有李平准确传话,相信这个商议很快就会结束,自己并不需要在金陵城中等多久。
…………
“李卿,南都、江州、湖口诸军勤王大军果真覆灭了?镇南军节度使当真是殉国了?”
贾黄中前脚才刚刚退出大殿,李弘冀马上就拿出来一个瓷瓶,将瓶中的药液含到了口中,然后稍微忍了半晌,气息方定,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向李平连声发问。
这样的问话,其实已经有很浓重的不信任李平的意味在,然而此刻李弘冀却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张雄的陆路勤王军月初才在溧水覆亡,林仁肇率领的那支勤王大军已经是金陵城的最后希望了,如果这支援军真的是在长江上全军覆没,那金陵城的前景可就是一片黑暗了。
当然,金陵城的前景一片黑暗,唐国的前景也就不妙,自己的命运更是可以想见——答应周主的劝降通牒,今后就要到汴梁去寄人篱下,像高继冲、周保权、孟昶他们那样终生看着历代周主的脸色过活;回绝周主的劝降通牒,那恐怕就只能是死社稷了,虽然说君王死社稷原是本分,但是李弘冀就是不甘心。
李平无奈,却也只能低声肯定地答道:“陛下,此事完全属实!臣是在正月下旬奉诏赶赴南都的,如今已经是三月下旬了……臣就是要和周主一起诓骗陛下,那也不必拖延如此之久啊……”
“朕并无疑忌卿的意思……”
李弘冀当然有这种意思,不过哪怕李平猜得到,而且还当场揭破了,那他也不能够承认这一点的。
“只是镇南军节度使一向善战,南都、江州、湖口诸军凑起来总也有十多万,湖口还修造了十多艘巨舰,在朕想来,就算北军再怎么强悍,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得全军覆没的吧?而今天使只是夸口殄灭我勤王大军,却连镇南军节度使的旗帜、首级都拿不出来,朕又如何肯信?”
正是因为贾黄中只带来了一个李平和一封劝降诏书,却无法干脆利落地拍出林仁肇的首级或者军旗作为证据,所以李弘冀一直有一种侥幸心理,他是真的不愿意相信这支最后的勤王大军已经不存在了。
“陛下,北军的火铳犀利而且众多,又有许多纵火之物,战舰与水手更是强悍敢战,林帅已经是尽力了……从石牌口到虎踞洲,林帅始终战斗在前,率领船队冲破了北军的重重阻挡,一路不惜伤亡,就是为了尽快赶来金陵勤王。”
李平说到这里,已经是伏地拜首,声泪俱下。
“只是北军同样悍不畏死,沿途一直缠着我军拚杀,最后在虎踞洲将我军堵在狭窄水道之中,林帅出动火油机试图烧开一条通道,北军的楼船却是亡命封堵,其中竟有不惜投身火海者……最终林帅冲突不果,痛感回天乏术,有负君恩,乃赴火而死……”
大殿中一时间只剩下了李平的泣诉。
“所以你今日就跟着天使前来劝降于朕……”
呆呆地坐在那里安静了半晌,李弘冀才喃喃地说道。
“周主着臣前来劝降陛下,臣却不敢妄言。降与不降,尽在陛下自决,臣只是将实情告与陛下知道。林帅赴火而死,臣却得以偷生,非是臣畏死,只是臣身负使命而出,自当回报陛下以终。”
李平却是连连顿首剖白自己。
“咳……陛下,勤王大军覆灭之事多半属实,卫尉卿不至于虚言,周主也未必屑于说谎。现在却不是追究前事如何的时候,金陵、润州两座孤城被北军和吴越军围困,外援已然断绝,契丹之援尚不知在何日,为今之计,却是要赶快拿出破解眼下困局的办法来。”
听李弘冀还在纠缠李平的忠诚问题,韩熙载颇有些不以为然,而且眼下的局势确实太严峻了,哪里是絮絮叨叨这些的时候?
林仁肇所部全军覆没的消息基本落实的话,那江南西道那边就已经不剩下多少兵力了,即使当地的守将全部弃城过来勤王,恐怕都已经凑不出五万人了。先不提命令当地守将全部弃城是否现实,就算他们真的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