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自大周建政以来,南平累岁进奉朝廷,无有一朝怠慢。今王师欲假道江陵以收湖湘,前番我以民庶恐惧为辞请王师绕江陵百里之外而过,却得不到天使的谅解,现在如果还要坚拒之,则有抗命之嫌,臣恐此举不免有违称藩之道,且将招致不测之祸。”
见高继冲向众人望来,而本该有所主张的高保寅和高保绅却低着头一言不发,孙光宪连忙出声。节度使年幼不知民事,在军国大事上面拿主意还要靠这些老臣,但是掌书记在这个时候却又没有了主张,那么自己身为节度判官就是文官首领了,必须承担起辅弼之责来。
“正是!王师兵雄势大,其主帅慕容延钊又是积年宿将,我军疲弊,且又多年不曾作战,即便有心抗拒也难以抵挡,不如就依了天使的意思,给王师借道通过江陵去潭州吧。”
梁延嗣作为武将之首,也是在一旁附和着孙光宪的意见,同时从军事角度说明着这个意见的合理性。
听到这两个南平的文武之首都在主张依从朝使的意思给周军借路,而高继冲的两个叔父却还是一言不发,早就有话要说的李景威实在是忍不住了:“主公万万不可啊……”
这一声呼喊马上就把高继冲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两眼满是疑问地看向了李景威,李景威当面反对梁延嗣,这种状况可是不多见的。
“主公,今日王师说是说假道我江陵以收湖湘,然而臣看天使要求借道的坚决劲,恐怕其最主要的目的却是以此而袭我,只要我方有一个应对不当的地方,就怕主客易位,主公会有摇尾求食之祸。”
李景威并不以吸引到高继冲的注意力为满足,还在把情势往危言耸听里说:“当此危难之际,景威愿效犬马之力。请主公与我三千精兵,让我到荆门军(今湖北省荆门市)中道的险隘处设伏,到时候攻其不备,趁夜发伏兵直取王师之上将。王师只要遭此挫折,必定只能暂时退兵,那时候我军再去湖湘收张文表之头献于朝廷,朝廷自然就会打消南进的主意,主公要想守护住祖宗的基业,就在此一举。”
高继冲被李景威的这一番话说得都木掉了,脸上的表情变幻极其精彩,心说你的忠心也不用这样表现吧?主动对朝廷开仗,就是倾荆南军之兵也不够啊,更何况只用三千人,你也真敢想!
好容易等到李景威说完了,再看一看其他人目瞪口呆的样子,高继冲清了清嗓子:“咳……这个……吾家累岁奉给朝廷,一向对朝廷执礼甚恭,想来朝廷必无谋我之意,你的忠心固然可嘉,却是无需过虑了。再者说了,像慕容延钊这等宿将,又岂会中了你的埋伏?我方以三千羸弱之兵主动构衅于王师,届时不能得利,反而招来王师的报复,那却该如何是好?”
李景威见自己的主张不能为高继冲所用,而且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没有一个附和自己的,一时间热血冲脑,再也顾不得许多忌讳了,把俚俗之间的谶纬之言都给搬了出来:“往昔江陵民间相传,在江陵的辖境之内,大江之中一共有九十九座沙洲,如果沙洲满了一百个,本地就会有王者兴。在武信王初年的时候,江心深浪之中果然生出一个沙洲来,正好凑足了百数,却不正是应在了主公的先祖?而恰恰是在昨日,这个沙洲却突然间被江水漂没了,莫不是就应征了今日王师借道之祸?如此征兆诚然可虑,我们不能等闲视之!王师借道之事危机重重,还望主公三思啊。”
“无稽之谈!”
孙光宪都快要被李景威给气乐了,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留着愚弄一下小民就好了,什么时候在正经商议军国大事的时刻也能够搬到台面上来说了?
江上的沙洲浮浮沉沉的多了,其中的道理却是一点都不稀奇——有些草洲其实是底下无根的,全靠着草根盘结抓住浮土,就像草筏一样浮在江面上,这种草洲被江水冲刷得久了,因为根须分离而溃散,那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南平一带的江河湖面上,哪一年没有几十上百个这种草洲生生灭灭的?把这种东西当作兴亡预兆,这个李景威莫不是被功名心熏得昏了头了?
对着李景威嗤笑了一声,孙光宪又转向高继冲正色说道:“李景威不过是峡江的一个小民而已,却哪里能够识得什么成败气数!中朝自周世宗的时候开始就有了混一天下之志,当今天子行事更是无改其父之志,臣观其北伐完取幽蓟之战,即可知规模宏远有如圣天子受命。王师南伐潭州张文表乱军,完全就是泰山压卵之势,其意显然不只是在张文表。如今张文表虽死而王师不辍,湖湘之地指日可平,湖湘一旦归于朝廷,南平又岂能在其间久处?反正荆南之军也难以抗衡王师,还不如现在就撤去斥候,以向朝廷示我无备之赤诚,封府库以待王师。若是朝廷无意于南平,主公自然无损;若是朝廷真的有意于南平,那主公就早些纳土归顺朝廷,如此则荆楚之地可以免于战祸,而主公也可以不失富贵。”
高继冲闻言就是一愣,原来他们劝自己给王师借道,其实并不是认为朝廷做不出顺势取南平的事情,而是已经打好了主意要自己主动归顺啊……
他又看了看梁延嗣,这个武将之首还是和孙光宪声气相通,全然没有领军与王师争竞的打算,已经是一门心思等着自己归顺朝廷了;两员客将王昭济、萧仁楷虽然没有说话,却看得出来同样缺乏请缨的豪气,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