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闻景云兄古道热肠,彦贵此番到幽州来打理皇庄事宜,燕地的几家大族给予的帮衬已经是不小了,景云兄还特地从卢龙赶来,小弟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感激回报才是。”
温榆河边,农夫们正在喊着号子整渠引水,一簇人鲜衣怒马驻足于一旁察看着,人群当中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年正在向身旁的一个年轻书生拱手致意。
这个年轻的书生却正是当日给田重霸和定远军、伏波旅奇袭渝关引路的卢龙赵家支脉子弟赵曼卿,与去年初夏时候穿着的一袭青衫不同,正月的幽州还是寒风料峭,赵曼卿身上明显鼓囊了许多。
不过和赵曼卿说话的少年颉跌彦贵比他还要不堪寒冷,颉跌彦贵除了锦袍之内那些鼓鼓囊囊的御寒装束以外,锦袍外面还套着貂皮坎肩,围着狐皮围脖,即使是这样全副武装起来了,随着说话时喷出的白气,颉跌彦贵还是一阵阵地瑟缩。
两个人身边的仆从虽然和劳作中的农夫们一样精壮有力,却也是穿得整齐厚实,对比在他们身边忙碌的农夫们光着膀子冒汗的情景,只能说是同人不同命了。
“哪里哪里……”颉跌彦贵如此客气,赵曼卿可不敢端架子:“颉跌家是天子世交,郎君此来又是到幽州打理皇庄的,我们作为地主岂敢怠慢。幽州的赵族老本来是要亲自迎候郎君的,无奈幽州赵家也碰上了皇命差遣,赵族老一时间脱不开身,正好我在幽州、卢龙两地的赵家子弟中勉强算得上为天子所知,所以赵族老就指派了我来陪护郎君。能够获得这个机缘结识郎君,我已经是大感幸运了。”
“哦……赵族老年高德劭,当年北平王同辈的人物,陛下也是极敬重的,小弟此番虽然是为陛下驱策,却哪里敢去劳烦赵族老,有景云兄专程陪同帮助已经是受宠若惊了。只是幽州赵家却是碰上了什么皇命差遣,却要惊动赵族老忙前忙后,小弟可得闻欤?”
想当年颉跌家还是西域胡人,只因为在丝绸之路上经商而心慕大唐繁华,这才移居到了邺都。原先颉跌氏刚刚作为富商定居邺都的时候,无论是在行为装束风俗上面,还是在样貌上面,都和当地的汉人大相径庭,倒是和当地的那些粟特人颇多相似。可是经过了一两百年下来,颉跌家从移居过来的富商变成了邺都的一方土豪,比起和粟特人的来往,倒是与汉人的通婚和交往更为频繁一些,所以到了颉跌彦贵这一代,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是一个纯粹的汉人了,唯一还能让人感觉到其胡人渊源的,也就是“颉跌”这个姓氏而已。
像现在和赵曼卿的对话,除了因为个人性格和年少跳脱的原因而显得有些八卦,颉跌彦贵整个就是一汉人书生,甚至连商人的铜臭气都闻不出来。
赵曼卿好像知道颉跌彦贵会有这么一问,当下只是微笑着说道:“这却不是什么重大机密,只是事情还没有最后定谳,幽州赵家才没有去大肆宣扬。先帝驾崩已近三年,陛下的孝期不是在年前就已经满了么,天寿节的时候就有拾遗补阙进言请陛下增纳嫔妃,以广天家血脉厚植国本。陛下虽然和李皇后恩爱甚笃,却也是感于臣下忠言,这才欣然纳谏,在天寿节后就册封了李才人,此后还唯恐进言的臣下不满意,可是陛下又不肯大选秀女骚扰民间,就点选了去年进幽州城以后见过的赵家女郎君。赵族老就是为了这事忙碌呢,范家的那位倔夫子不愿在朝为官,却是领了皇命回乡代为提亲,这送女郎君进京的差事,自然是要赵族老亲自去办的。”
“原来如此……客翁离京回乡小弟倒是知道的,却不曾想是为了代陛下向赵家提亲。当初这倔夫子在幽州泣迎陛下,感叹于有生之年重见汉官威仪,陛下有心提携于他,又知道他学问渊深为人方正,带他回京本来是要他去做翰林学士的,可惜客翁无心仕途,还是求着陛下放他回乡教授蒙童。”
颉跌彦贵恍然大悟,这种事情虽然算不上机密,不过在皇帝正式纳妃以前倒确实是不会传得沸沸扬扬的,只要一开始没有涉及到相关家族,就算颉跌家是皇帝的世交也不会马上就知道。以郭炜如今的身份,即使以颉跌家和郭家的世交关系,颉跌彦贵也不敢把郭炜单纯当作世兄,不过听到郭炜打算纳妃的消息,他仍然是由衷的高兴。
这么多年以来郭炜只有一个皇后,却没有任何嫔妃,又只生了一个皇子,虽然其中有居丧的原因,天下人还是都有那么一点心中忐忑的。
有些大臣当然是担心中宫狐媚固宠,一方面皇家子息不够繁盛影响国本,郭炜刚继位时候出现的那些暗流民间不知道,大臣们可都是心中有数的,天幸当今天子雄姿英发,这才震慑住了蠢动的群小,阻止了可能的动荡发生,若是再有什么不敢言之事,那真是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了;另一方面皇帝已经显露出专宠于李皇后一人的迹象,久而久之可能就会有内宫干政或者外戚干政的危险,天子内宫专宠一人,从武后到杨国忠,前朝的教训可不知道有多少,更早的那些历史教训就更不必提。
更多的普通人却只是单纯地觉得当今天子够清苦的,就是在一般的富贵人家,宗子嫡子过了二十岁也是妾侍成群,更何况是皇家了,像当今天子这样的真是少见;再一个就是想到先帝是英年早逝的,虽然小民不好去胡思乱想,可是现在的天子还只有一个皇子确实不够保险。
就说颉跌彦贵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