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政殿中,郭炜斜倚在坐榻上,饶有趣味地观察着面前两个人的反应。
御座的台阶下方,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个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殿中摆放着的一排物品,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地,正在专家的好奇心与君前保持仪态之间求取一种平衡。
这两个人的组合也比较奇特,一个是检校国子祭酒、军器监待诏马林溪,另一个则是司天少监王处讷,在此之前他们互相应该是不认识的,因为他们的工作生活好像就没有交集。
马林溪在军器监开发署内工作成效显著,已经是开发署内的技术官第一人,郭炜就给了他一个检校官,并且许诺他积功到一定程度就会叙封其母、妻;至于王处讷虽然只是司天少监,因为担任司天监的检校户部尚书赵修己年事已高,司天监实际上就是王处讷在管理。
他们正在凝神关注的东西,一个是沙漏,一个是水漏,一个却是木框细线吊挂的重物摆锤。前两者马林溪和王处讷都很熟悉,是一般的计时工具,尤其是到了夜间日晷失效以后,就必须靠沙漏或者水漏来定时,对此王处讷更是深有体会。另外那个东西这两个人就是彻底地没有见识过了,可是对于郭炜来说却是相当的简单——一个单摆而已。
郭炜一开始是准备找王处讷查一件事情的,不过在想到司天监的时候,马上就想起来计时工具和苏颂,于是吩咐下去的时候就是着内侍同时找来马林溪与王处讷。苏颂应该也是没有出生,不过有了自己的提点,马林溪加王处讷要超过苏颂还是可能的吧?
趁着两个人还没到,郭炜命人找来了沙漏和水漏,并且临时制作了一个单摆。单摆的制作非常简单,随便钉了一个大木框,从中间悬下一根细麻线,麻线的尾端再系上一个秤砣。
等两个人一到,见礼之后刚刚坐下,郭炜就示意二人注意观看场中的三套物品,着其仔细观察、认真思索,自己稍后会有问题要问,有事安排他们去做。
时间慢慢地流逝,其间内侍上前加了几次沙,加注了几次水,还稍稍拨动了几下秤砣。
看着两个人凝神关注场中,脸上神色从充满好奇到慎重,再到若有所思,慢慢地又浮现出若有所悟。郭炜感觉到这火候是应该差不多了,于是开口问道:“两位卿家,可有所得?”
“陛下,臣方才用心默记,发觉这个秤砣的摆动比漏刻还要准一些。”王处讷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郭炜刚刚问完就开始抢答了:“可惜无法将秤砣摆动的次数刻记下来以计时,否则定星历、五鼓又有良器了。”
看看马林溪还在皱眉思索,暂时没有开腔的意思,郭炜接着提点王处讷:“一般人家的沙漏水漏倒是直接在上面刻痕计时的,可是司天监的水运仪象台却并非以水漏的水位计时的啊,想想看,能否用此摆代替水漏?”
“这个……臣却是不知,还需要细细想来。”
旁边正在苦思的马林溪猛然一震,醒觉过来:“陛下,可否让臣去看一看那水运仪象台?看过之后,臣或许会有所得。”
本来就是要让你去看的,如果不是感觉你在机械方面有天分,这次叫来的也不会是你。郭炜心中嘀咕着,开口吩咐起来:“朕正有此意,马待诏可以从军器监找几个做水车等类机械颇有水准的工匠,由王少监领着去司天监看看,想一想能否用这种重物摆代替水漏精确计时。”
“沙漏计时最是粗略,沙堆高低不一,其中沙粒漏下的时刻也很是不匀,就是精心测算过了也很难做到次次一致,不过因为其构造简单易于携带,军中一直都是在夜间使用沙漏;水漏稍显笨重,也有水位高低不一使得时刻不匀的弊病,不过比起沙漏来还是准确了不少,军中有条件的时候也会用水漏计时;司天监的水运仪象台最是准确,因为有特制的机构使得水漏时刻保持着满注的样子,所以其走时相当均匀,不过因为机构庞大而几乎难以移动,就只能放在司天监用来定星历。”
郭炜继续详细阐述着自己的想法,力图让马林溪他们把握好今后研制工作的要点:“此摆的要点在于下端重物比麻线重得多,把握了这一点的话,麻线也是可以换成硬物悬挂的。马待诏可以多测试几次,看看悬挂长度、摆动幅度和重物的重量各自对摆动时间有何影响,掌握好了就可以做出合适的计时摆。另外,就像沙漏需要经常加沙,水漏需要经常加水一样,这个摆没有人触动的话,根本就不会摆动起来,而且开始就在摆动的也会慢慢停下来,需要过一段时间去动一动它,想想看有什么办法无需有人照看也能让这个摆一直动着?”
“陛下恕罪……”马林溪听得有点头大,赶紧掏出硬笔在随身小本上面写写划划,将郭炜的意思都大概地记录下来。
“此事不急,不过马待诏还需特别上心,一定要想办法做出合用准确的计时用具,要比沙漏水漏准确,要比水运仪象台简便。若是做得到像水运仪象台一般准确或者更准确,又比沙漏水漏还要简便,那朕就会重重给赏的。”
向马林溪交代完了任务,郭炜又转向王处讷:“对了,朕让你带来今后几年的天象推算,呈上来给朕看看。”
王处讷在一旁听着郭炜向马林溪下旨,正听得晕晕乎乎的,心中还在合计着自己需要怎么配合马林溪的工作,骤然听到郭炜问到自己,连忙从袖中掏出临时整理的天象历日表,恭恭敬敬